俄乌冲突不仅导致全球粮食供应受阻,化肥价格以及燃料价格也在全球范围内暴涨,粮食短缺极有可能导致粮食贸易保护主义再次抬头
乌克兰东部的一片向日葵及麦田。黑海地区是世界粮食篮子,也是最具竞争力的农业生产地区之一。该地区占全球小麦出口的30%、葵花籽植物油出口的80%。图/视觉中国
文|《财经》记者 王晓枫
编辑|郝洲
乌克兰东部的一片向日葵田及麦田。黑海地区是世界粮食篮子,也是最具竞争力的农业生产地区之一。过去两年中,新冠疫情给全球粮食安全带来诸多挑战,俄乌之间爆发的冲突让这一严峻形势雪上加霜。联合国警告称,随着乌克兰春季耕种受阻和粮食贸易中断,已经创纪录的粮价可能再暴涨22%,这将对世界粮食贸易和安全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雪上加霜的是,俄乌冲突不是发生在真空。”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WFP)首席经济学家阿里夫·侯赛因(Arif Husain)对《财经》记者表达对粮食危机的担忧。
在他看来,新冠病毒变异株和供应链问题已经扰乱全球经济复苏,不断上升的通胀和创纪录的债务将进一步限制各国应对新挑战的能力。许多贫穷经济体在俄乌冲突爆发前就陷入困境,它们的政府在为进口硬通货融资而苦苦挣扎。飞涨的农产品价格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情况,使它们无法进口基本商品。
为避免全球粮食安全局势恶化,侯赛因呼吁,国际社会和有能力的国家必须设法在短期内保护最贫穷和受影响最严重的国家。推动粮食、燃料和化肥进口措施是立即支持这些国家的有效举措。
不安的黑海粮仓
3月29日,WFP执行主任大卫·比斯利(David Beasley)在向安理会作简报时再一次发出警示称,撒哈拉、北非和中东地区的粮食不安全状况可能会恶化,因为这些地区的小麦和其他主食供应大部分来自乌克兰和俄罗斯。
乌克兰和俄罗斯是位列全球前五的小麦和玉米出口国。WFP数据显示,就小麦而言,乌克兰在2021年-2022年度的出口量预计将达到2400万吨,占2021年-2022年度全球1.93亿吨小麦预计贸易量的12%左右,乌克兰和俄罗斯为全球小麦市场提供30%的供应量。在玉米方面,乌克兰预计将在2021年-2022年度出口3300万吨玉米,占全球1.86亿吨玉米贸易量18%。加上俄罗斯的450万吨玉米出口,乌克兰和俄罗斯在全球玉米市场的份额达到20%。此外,俄罗斯和乌克兰还是葵花籽油和大麦的主要出口国,分别占国际市场供应的四分之三和三分之一以上。
鉴于俄乌在全球农业贸易中的重要地位,投行高盛悲观地预计,俄乌冲突会给全球谷物市场带来自1973年苏联作物歉收以来的最大扰动,面对高企的粮价,那些经济体系最脆弱的国家将受到最大的打击。
乌克兰和俄罗斯农产品出口对象主要是已饱受粮价高涨煎熬的发展中经济体。中东和北非的许多国家严重依赖从俄乌两国进口小麦,埃及、利比亚和黎巴嫩超过三分之二的进口来自这两国。就玉米而言,对乌克兰和俄罗斯的依赖具有更大的地理范围,东亚和欧洲国家也从这两个国家进口很大一部分玉米。
其中小麦的意义最为重要,因为依赖小麦进口的国家将其作为民众的主食来源。农业市场信息系统(AMIS,二十国集团发起的粮食倡议)数据显示,过去20年,全球小麦贸易量几乎增长一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乌克兰和俄罗斯小麦出口的增加。有25个国家至少一半的粮食供应来自这两个国家。“一些国家的小麦供应如此依赖俄罗斯和/或乌克兰,这显然令人不安。”该组织的项目经理丹尼斯·德雷克斯勒(Denis Drechsler)说。
“有14个国家对乌克兰小麦的依存度超过10%”,美国环境问题智库突破研究所(Breakthrough Institute)食品农业研究员亚历克斯·史密斯(Alex Smith)举例说,在利比亚,小麦养活着这个国家,它们43%的进口小麦来自乌克兰。突尼斯对乌克兰小麦的依赖程度为32%。黎巴嫩每年进口70万吨乌克兰小麦,这相当于它们供应量的50%。
上述许多国家目前已经面临粮食不足的困境。
国际谷物理事会(IGC)数据显示,全球的粮食储备已经连续第五年萎缩,俄乌冲突将令全球粮食价格进一步升高,将饥荒程度推向前所未有的水平,在2020年已有7.2亿至8.11亿人挨饿。成本上升正在影响世界粮食计划署为面临饥饿危险的人群提供食物的能力,该机构现在每月的粮食和燃料费用又增加2900万美元。
IGC执行理事阿尔诺·佩蒂特(Arnaud Petit)对《财经》记者解释说,黑海地区是世界粮食篮子,也是最具竞争力的农业生产地区之一。该地区约占全球小麦出口的30%、葵花籽植物油出口的80%,以及饲料出口市场的25%大麦和12%玉米。来自黑海地区的谷物绝对是北非、中东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主要进口来源。近50个国家正在购买谷物和油料种子,这些国家主要是在市场上寻找廉价商品的净进口国。如果小麦价格维持高位,对这些发展中国家需求的影响更为严重。
春耕无期运粮无路
鉴于黑海地区在全球粮食体系中的重要性,春耕能否顺利进行至关重要。按照正常农作物耕种时节,乌克兰小麦已开启春季播种,只剩几周时间可播种玉米、向日葵和大麦,进入6月和7月也是小麦的收获季节(小麦一年两熟)。乌克兰的农户却无法获得所需肥料和化学品。他们的拖拉机和其他农用设备所用燃料不足。工人们要么辞工参军,要么辞工离开乌克兰,农场缺少人手。乌克兰政府对1700名农民进行的线上调查,这些农民平均只拥有所需燃料的20%,这些农民的土地占乌克兰耕地15%。
联合国粮农组织(FAO)近日在对乌克兰19个州进行评估后表示,对能否收获农作物、种植新作物或维持畜牧业生产尚不确定。冲突会严重扰乱数以万计农民生产,超过40%受调查地区预计立即或将在未来三个月出现粮食短缺。为了帮助支持更广泛的救济工作,粮农组织已经呼吁各方提供5000万美元,但目前只有10%资金到位。
今年3月卸任的乌克兰农业政策和食品部部长罗曼·列先科(Roman Leshchenko)透露,乌克兰今年的春播面积可能会比2021年的规模减少一半以上,约为700万公顷,而冲突前的预期为1500万公顷。播种作物中预计涵盖大麦和玉米等谷物,以及甜菜、向日葵和大豆等其他作物。
乌克兰农民总共播种了650万公顷冬小麦,将在2022年收割,但由于冲突,收割面积可能只有400万公顷左右。乌克兰农民今年可以最多播种330万公顷玉米,而2021年的播种面积为540万公顷。
减产必将影响出口供给,乌克兰农业政策和食品部副部长塔拉斯·维索茨基(Taras Vysotskyi)对于出口前景不乐观,在最好情况下,该国今年的农产品出口将较2021年下降五分之一,但有可能出现更大降幅。
除了减产,物流中断进一步阻碍乌克兰出口农产品能力,目前乌克兰港口的商业运作暂停,该国所有出海港口都位于可通往地中海的黑海沿岸,85%的作物出口通过海运。再加上俄罗斯受到西方国家严厉制裁,海运企业也不能停靠俄罗斯控制下的港口,很少有船只得以靠近黑海交火区。就算船只抵达,附加保险金就能让其望而却步。马士基船舶租赁买卖公司的一名分析师认为,大船东冒险租船会一无所获。
乌克兰目前正试图转而经由西部边境进行部分出口,现在约有25%-30%通过火车运往罗马尼亚、波兰和斯洛伐克,然后再运往其他港口。但这是一个不完美的解决方案。乌克兰铁路可容纳的作物量不像港口那么大,而且谷物必须在边境转入不同的火车,因为乌克兰的铁路遗留自苏联时代,轨距与欧盟不同,运输上绕路将让作物成本增加10%到15%。
一些分析人士建议海运物流改道,但在实施过程中面临很多挑战。佩蒂特指出,虽然根据相对成本和货运价格计算,欧盟、印度和澳大利亚似乎是黑海地区的主要替代选择。然而后者的现货装载能力已经非常紧张,几乎没可能迅速增加产量。乌克兰在全球市场上的贸易流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亚速海和黑海港口的后勤和基础设施发挥作用的状况。
在理想情况下,其他大型粮食生产国或许可以尝试填补俄罗斯和乌克兰的供应缺口。在连续五次取得创纪录收成之后,印度政府拥有大量小麦库存,可以用来出口。澳大利亚今年收成也非常好,但是航运能力紧张,舱位提前好几个月就已订满。缺乏运输工具意味着澳大利亚的生产者可能很难像外界所希望的那样,将尽可能多的粮食供应给国际市场。
海运受阻已经使俄罗斯和乌克兰冻结2021年-2022年收获期的1350万吨小麦和1600万吨玉米。再加上少数相关出口商(美国、加拿大、欧盟和俄罗斯)在收获上减产、俄罗斯实施出口限制(出口税和下半年粮食配额),以及美国小麦价格缺乏竞争力(农业补贴造成),附近地区对美国供应的需求一直缓慢(新作物销售情况有所好转)。在这种背景下,甚至出现了进口需求配给的迹象,最近由于价格高企,一些交易意向被取消。
化肥油价助推粮价
除了这些短期影响,乌克兰冲突还将对国际农产品市场产生长期影响。侯赛因解释说,乌克兰2022年-2023年农业生产将受到影响。由于收获面积减少、产量低和收获后损失,目前乌克兰冬季作物(大部分是小麦)的收成将减少一半。预计2022年春季种植的作物的收获量将减少40%。其次,俄罗斯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肥料和能源出口国之一。许多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依赖俄罗斯进口化肥。2021年,东欧和中亚国家对俄罗斯的进口依赖度最高,占比超过50%。农业投入成本上升将影响全球下一季的收获,导致较长期的产量下降和食品价格上涨。
“农业需要能源作为生产的重要投入。农业直接使用能源作为燃料或电力来操作机械和设备,为建筑物供暖或制冷,以及为农场照明,并间接地在农场外生产化肥和化学品。油价与化肥等生产资料联系紧密,推高生产成本,农产品价格自然升高。” 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司伟对《财经》记者表示。
能源市场波动将影响到农民如何应对粮食短缺情况。粮食价格升高会激励生产,但燃料成本也很高,从而挤压农业生产的利润空间。化肥价格已经上涨许多,化肥价格走高意味着农民可能会减少化肥使用量,进而会降低作物收成并推高全球粮食价格。挪威化肥巨头雅苒国际已经表示,由于欧洲天然气价格达到创纪录高位,该公司欧洲部门的氨和尿素生产还达不到正常产能的一半。
作为全球所有种类的农作物化肥的一个主要供应国,俄罗斯这个月初敦促其国内化肥厂商减少出口,造成化肥供应将短缺的恐慌。俄罗斯的这一举动将使全球市场更加动荡不安。巴西是全球最大的化肥进口国,已经在进口化肥上遇到麻烦。俄罗斯总统普京说,俄罗斯将只向俄罗斯的“友好国家”供应化肥。
化肥价格在全球范围内暴涨。在欧洲,氮肥生产的一个主要原料天然气的价格不断高涨,已经迫使一些厂商减产。农场主用来耕作和储藏用的燃料的价格也在飞涨。令局势雪上加霜的是,美国、英国等国家已经开始禁止进口俄罗斯原油和原油产品的制裁行动。
一些分析人士建议制裁俄罗斯的同时要尽可能避免加剧粮食危机,但在执行中操作难度颇高,涉及农业贸易方方面面。“贸易限制不应适用于食品。这是所有WTO成员国都支持的原则。但仍然难以评估粮食部门的金融制裁对贸易做法的影响。另外,船舶进入黑海海域的(遵守制裁)合规程度、保险问题是使粮食贸易恢复正常的症结所在。”佩蒂特解释说。
雪上加霜的是,原本寄希望于北半球其他国家的作物丰收以及能源价格下跌将有助于减缓粮食危机,但如今越来越不可能。消费者可以预见将花费更多钱来购买食物。粮食和油料种子指数(GOI)在2022年3月15日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该指数反映了实物粮食和油料种子市场价值的日变化。
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报告称,食品价格指数较一年前上涨24.1%,即使是像英国这样在粮食生产上自给自足的国家(90%小麦都产自当地),也会受到不断上涨的化肥和燃料价格的连锁反应影响。最终,粮食生产、储存和运输成本上升的负担会通过粮价上涨转嫁到消费者身上。2022年2月英国食品价格通胀达到4.3%,是近十年来的最高水平。
各自屯粮恶性循环
历史经验表明,高企的粮价可能触发粮食保护主义壁垒。2008年中期,全球经历了主要粮食价格的大幅飙升。短短几个月内,世界银行粮食价格指数上涨60%。国际玉米、水稻和小麦价格比2007年中期分别上涨了70%、180%和120%。印度等国在没有证据表明全球出现短缺情况下产生恐慌并禁止大米出口,导致价格大幅上涨。这些价格的飙升对发展中国家产生了巨大影响。据世行测算,价格飙升导致低收入国家的1.05亿人持续贫困或陷入贫困境地。
“农产品贸易收紧会互相传染,产生传导效应,需求小麦的国家得不到小麦,加剧农产品市场整体恐慌,触发粮食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将粮食留在国内。与工业品贸易相比,全球农产品自由贸易程度并不高,这场危机会进一步加剧这一趋势,各国寻求自保,产生恶性循环。”司伟说。
农业贸易保护主义壁垒比工业贸易保护主义更复杂,司伟解释说,粮食贸易和工业贸易不同,涉及到的农业利益错综复杂,不但涉及到本国农民的利益,还可能会影响到粮食安全,因此并不能像工业品那样是比较完善的自由贸易。工业贸易是按照贸易比较优势原则进行分工,进行资源最优化配置,例如将工厂外包到劳动力资源便宜的海外国家,但农产品不能如此,受到自身资源限制,取决于资源禀赋限制。世界最主要粮食出口国的资源禀赋都有一些共性,例如国土面积大,耕地丰富,粮食进口国则是贫穷国家和中国这种人多地少且经济高速发展的国家。因为农业事关生存问题,各国比较谨慎,每年真正能够实现全球农业自由贸易的粮食份额并不多。
俄乌冲突已经让农业贸易保护主义出现端倪。普京已经表示,俄罗斯今年将对粮食出口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尤其是出口到“明显对俄采取敌视态度”的国家。乌克兰经济部副部长塔拉斯·卡奇卡(Taras Kachka)也表示,乌克兰内阁将会首先评估作物单产潜力,以确定今年收成能否保障食品安全,然后讨论是否在4月取消出口许可证政策。
爱尔兰政府甚至启动一项1200万欧元的作物种植计划,以促进大麦、小麦和燕麦的种植,弥补乌克兰粮食产量下降,这让人回想起该国在二战时的做法。不仅是爱尔兰,整个欧盟国家都开始推进种植更多农作物,欧盟实际上是食品的净出口国,包括在国外销售小麦,这种做法与长达数十年支持并补贴出口的欧洲农业政策方向背道而驰,这再一次印证全球粮食危机警告不是演习。
在新冠病毒大流行初期,很多国家政府就担心农业出口限制,导致抢购潮,但迅速恢复平稳,供应链也保持得很好。然而当前的事件却越来越像2007年至2008年的全球粮食危机。冲击并非源自贸易体系,而是终结在贸易体系中,各国一边猛烈抨击出口管制,一边试图将农产品留在国内。这是一个全球的囚徒困境,保持出口畅通符合每个人的利益,但没有人愿意成为唯一这样做的国家。
自上一次粮食危机以来,世界已经有15年时间准备应急响应机制,包括减少出口管制的协议,创建了农业市场信息系统(AMIS),以提高生产透明度。但实施情况不是很好,更不能保证在危机状况下能够促进合作性政策而不是限制性政策。WTO农业贸易谈判主席格洛里亚·亚伯拉罕·佩拉尔塔(Gloria Abraham Peralta)在2021年介绍农业谈判文本时直言,农业贸易仍然受到市场扭曲和保护主义影响。全球贸易警报监测服务报告称,自2021年中以来,食品出口限制或多或少翻了一番。
到目前为止,每隔几天就会有这样的新闻传出,那就是某某国家政府限制食品出口以平抑国内粮价,但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侯赛因对《财经》记者指出,在上一次粮食价格危机中,粮食生产国的出口限制成为农产品市场价格飙升和波动的主要驱动因素之一。鉴于目前市场吃紧,强烈建议粮食出口国政府避免对基本货物实行出口限制。过去的经验表明,这些临时政策只会在短期内使国内粮价下降,但世界市场上供应的减少将进一步加剧全球粮食价格,最终作用到国内粮价。此外,同样重要的是,进口国应避免做出临时反应,比如削减进口补贴以支撑国内供应。
如何避免限制粮食出口已经在WTO进行多次讨论,但各国政府之间仍然没有任何具有约束力的协议来规避食品出口限制。根据WTO法律,出口禁令是非法的,但在“防止或缓解食品或其他产品严重短缺”这个例外情况下,几乎可以肯定申诉会失败。
各国粮食储备并不均衡
在历次粮食危机中,世界总体上也有足够的食物,但只是集中在某些国家,而不是按比例持有。虽然粮农组织预测,今年底小麦和玉米等重要谷物的全球库存消费比将达到29%。但这一总体数字具有欺骗性,因为少数国家控制着最大的粮食库存份额。美国农业部估计,在连续五年收成创纪录之后,印度的小麦库存几乎占全球的十分之一。美国的小麦和玉米储备分别占全球的6%和12%。而尤其依赖从黑海地区进口粮食的北非国家总计约占全球小麦储备的5%。
粮仓库存充足的国家可以动用现有储备,以此避免支付高涨的粮价,但余粮少的国家民众就难免要受到价格上涨之苦。不断上涨的粮食价格降低家庭的实际收入,使更多的人陷入粮食贫困的陷阱。这种影响在发展中地区更为严重,在这些地区,人们可支配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食品上。以英国和尼日利亚为例,食品价格上涨对尼日利亚普通家庭的影响更为严重,尼日利亚家庭食品支出占其收入56.4%,而英国普通家庭食品支出占其收入比例仅为8.2%。
“食品价格通胀正对社会造成不对称的窒息。在发达国家,粮食只占家庭总支出的不到5%。因此,食品价格通胀是可以暂时消化的。但在发展中国家,食品成本可能达到生活成本的50%,并对社会产生巨大影响。不幸的是,受食品价格上涨影响的人群与受新冠危机经济动荡影响的人群是一样的,他们的恢复能力已经受到了影响。”佩蒂特说。
更加不幸的是,粮价上升还会增加如雀巢和卡夫亨氏等全球食品生产商的经营成本,而按照经济规律,这些公司将会把成本上升带来的影响转嫁给购物者。
埃及也是受波及最大的国家之一,埃及约七成小麦需求依靠从俄罗斯和乌克兰进口,这让其成为这两个国家小麦最大进口国。埃及目前的储备仅够维持该国补贴粮食计划约四个半月时间,预计小麦价格上涨将使埃及今年本已庞大的32亿美元面包补贴账单再增加7.63亿美元。相比还有余粮的埃及,贝宁和索马里等非洲国家几乎没什么粮食储备。
这种缺粮状况能否缓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乌冲突的时间,如果冲突持续加剧,食物会变得更加稀缺。这意味着剩余的少数粮食储备变得越来越昂贵或不足,特别是在政府配给的情况下。当许多人都在追求非常稀缺和昂贵的粮食资源,这种情况可能会引发国内冲突,正如阿拉伯之春所见证的那样,这一事件在一定程度上是对那些年高谷物价格的反应。这种“战斗-食物-战斗”的模式已经在许多经济学研究中得到证实,并暗示冲突可能是对土地、食物或人口等有限资源争夺的结果。除非有财政和粮食援助形式等外部干预,或者冲突结束,这种恶性冲突循环将继续下去。
饱受粮食危机影响的埃及政府对增加的面包补贴费用不堪重负,一方面正在寻找新的供应,一方面对非补贴面包实行价格控制,以阻止价格急剧上涨。华盛顿智库塔利尔中东政策研究所(Tahrir Institute for Middle East Policy)埃及政治经济专家蒂莫西·卡尔达斯(Timothy Kaldas)称,这种通胀加剧埃及民众动乱的可能性,再加上埃及政府多年来采取的紧缩政策已侵蚀民众购买力。
黎巴嫩经贸部长阿明·萨拉姆(Amin Salam)表示,该国只剩下一个月的小麦储备。黎巴嫩的经济危机让近四分之一的家庭能否吃饱饭都成了未知数。“我们现在正与友好国家联系,看看我们如何能以合适的条件采购更多小麦。”
2008年,粮食价格飙升导致48个国家发生骚乱,这一次全球应该如何避免这种最不利局面发生?佩蒂特建议,各国应从上次粮食危机中吸取教训,克制采取贸易限制措施。谷物价值链如此复杂,以至于贸易限制会伤害到其他国家,加剧食品价格上涨。这就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大米内部贸易的情况,出口限制将损害该地区内陆国家的经济。在非洲国家,大米越来越被视为主食。在小麦方面,土耳其磨粉工业在向中东和撒哈拉以南地区供应面粉和意大利面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任何出口限制也会对这些国家产生巨大影响。
在目前的情况下,由于能源价格上升,国内生产商不得不支付其日益增加的生产成本(燃料和化肥),因此任何旨在避免食品通胀的出口限制,都将使那些指望从市场获得公平回报的生产商陷入两难境地,中长期内生产潜力将受到损害。在佩蒂特看来,更有帮助的则是削减关税,以确保粮食最终送到需要的地方,并辅之以对发展中国家的快速援助,以赋予它们更多的购买力。首要任务应该是提高各地的生产力。出口国越多,全球市场遭受极端波动的风险就越小。如果在生产力方面不采取任何措施,小麦的库存与利用比率将保持在相对较低的水平(低于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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