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祝允明（明朝吴中四大才子之一，与唐伯虎齐名），曾经得到一本前人的笔记，里面是元朝人记载的关于本朝及前朝的一些历史、见闻。这本笔记中，有一篇叫《李郡王山东事迹》的文章。 文章记录了南宋末年，一位叫李璮（读音同坦）的将领，对抗蒙古军，最后又被残忍杀害的事情。 笔记的作者，虽然记载的是历史上的一场战争，但过程颇为传奇，还出现了蛇精怪、神仙等，而且结局十分令人震撼。因此，不管作为历史，还是志怪小说，都值得一说。 由于出现人物较多，所以提前说明一下。 李璮，李全之子。李全本是金朝末期起义军的首领，投靠南宋后又投降蒙古，并盘踞山东。他的妻子，就是号称“四娘子”“天下无敌手”的著名女将杨妙真。杨妙真投降忽必烈之后，负责主持山东、淮北军政。没多久，杨妙真引退，李璮承袭职位。因此，李璮就这样成了蒙古益都行省（大约等于后来的山东省）的丞相（益都行省的最高长官，类似于省长）。 从公元1233年，李璮承袭职位起，到他兵败被杀（公元1262年），他统治山东长达三十年之久。 公元1260年，李璮晋升为江淮大都督，为蒙古军南下，攻取南宋涟水（今天的江苏淮安市涟水县），但是两年之后，李璮就举兵反蒙古，占据济南。南宋朝廷于是封他为齐郡王，所以李璮也被称作李郡王。本文故事，便是发生在这一时期。 另外，本文还涉及到的人物有：史天泽，蒙古朝廷的丞相，本次战役的统帅；严相公，就是严忠范，官职为东平路民兵总管，本次战役的大将之一；搭察尔，也叫搭察国王，他是蒙古王室，也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同姓王。 好了，以上是背景，接下来说正文。 宋理宗景定三年，即公元1262年，决定掉头攻打蒙古的李璮，离开了涟水，他带着涟水、东海、西海及其他军队，总共五万多人，于二十七日抵达济南府。三月五日，李璮小胜蒙古军。后来，李璮率军在济南城五十里外的老仓口下寨，并在清河大败蒙古军。 四月三日，蒙古大军陆续抵达济南，并有包围济南府之势。 李璮为了守卫济南府，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开河筑城，然后又三十里外的地方，继续开河造城，又三十里外的地方，继续开扒护城河，建造城墙。如此，一共是三座护城河，三座护城墙。 很快，蒙古大军已经有了十七路人马，在济南城外回合，连高丽都派兵来了。但由于李璮死守城池，加上防御工作做得好，所以蒙古军久攻不下，死伤不少。 在围济南城之前，城里就慢慢地出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像是传说中的蜃气。很多高人以及经验丰富的老人看到后，都认为这是白蛇气。出现这样的气，说明附近有白蛇成精成怪。而这种发出蜃气的白蛇，嗜血成性，而且可以远隔几百几千里路，吸食人的精气神与三魂六魄。 史天泽听说后，觉得可以用来对付李璮，于是他马上派人，到东平府里，请了几个开山者，又抓了一些能人异士来。 所谓开山者，就是蒙古人对那些善于捕蛇者的称呼。因为捕蛇常常要去山中，有时候还要拿斧凿开山，找到蛇洞，因此他们也被称作开山者。 开山者和能人异士来了之后，马上制定计划，他们花了十天的时间，用尽了办法，这才找到蛇精。那是一条巨大的白蛇，足有七八丈长，浑身雪白色，修行起码超过两千年，因为它的头上已经冒出了角，腹部下面，甚至也出现了小脚，如同一只幼龙。 找到白蛇精后，如何降服白蛇精呢？ 开山者了解蛇，提出一个办法：只要能制服白蛇精，像熬鹰一样，熬它一段时间，把它快饿死的时候，稍微给它一些血肉吃，刺激它的血性，恢复它八成的力量，然后把它激怒，让它能看到食物，但吃不到，再次把它制服……依次下去，每次都恢复它一些力量，但比之前要少，再与之争斗，耗尽其力量，这样，要不了多久，就能磨掉它的血性。 史天泽就好奇了，问道：“最初的时候，白蛇有十成力量，一旦被制服的话，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还要恢复其力量，再次耗掉呢？这样真的可以磨掉其血性吗？” 开山者笑了，说：“畜生毕竟是畜生，当它们第一次被制服后，饿得奄奄一息，没了力气，但它们不死心，认为其只是不幸失手，这才被人类制服，只要恢复了气力，一定能战胜人。所以，下次恢复其八分力气时，它还会反抗，再次制服它，它依然觉得自己是侥幸被抓。这样，每次都让其恢复的力气，比之前少两成，再制服它，几次下来后，它便会觉得，自己力量越发小了，不是人类对手，自然不敢反抗。这便是我们捕蛇人常用的，‘减力降龙法’。” 史天泽大喜，马上叫那些能人异士去抓捕白蛇。 能人异士中，有不少非修行者，也有不少修行低的人，因此死了一批又一批，直到第七批人上前，这才把受损严重的大白蛇怪降服。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降服白蛇怪之后，史天泽又按照开山者的办法，四十日之内，饿了白蛇怪四次，放血四次，直到最后一次，白蛇怪只剩下两成力气，六成血气，这才彻底服气，血性终于被磨尽了。后面，它便只能任人摆布。 而在看守白蛇怪期间，又死掉许多人，以及几位术士，可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在接下来的二十天之内，史天泽让那些术士们训练白蛇，让它去隔空吸食指定人物的魂魄、精气神。那白蛇怪修行本来就高，又有高人训练，再加上每日吃不够血食，饥饿难耐，因此很快便学会隔空吸食。 前后一共花了一百天，这条白蛇怪才能完全服从命令，并按照命令做事。 那一天，史天泽让术士给白蛇怪下达命令，让白蛇怪吸食城中李璮的魂魄。白蛇怪听到命令后，化为一股白气，飞腾而去，进入城中后，很快又回来了。它已经完成了任务，吸取了李璮的魂魄，连李璮的血都吸干了。 从那以后，李璮一下子变了个人，每天失魂落魄，浑浑噩噩，无精打采，就像没睡醒一样。这样的状态，别说指挥打仗了，就是吃饭睡觉，上厕所大小解，都要人伺候着，不然可能会摔倒，说话都有气无力。 由于无人指挥，所以队伍开始散乱，军心不稳，以至于都没粮食了，大家还不知道呢。没办法，最后将士们只能拉农家屋檐上的草，然后再拌一些盐，给战马吃。马都没吃的了，人也是如此。 李璮麾下有一支军队，号称八都鲁军，也就是勇士的意思。因为吃不饱甚至吃不到，结果都饿得走不动路，只能靠在墙角下休息。 又撑了几天，已经出现人吃人的悲剧。 七月十三日那天，蒙古军攻城，李璮勉强派人出城迎战，结果人都没了力气，很快就被杀败，仓皇逃回城中。慢慢地，已经有人偷偷跑出去投降，还有人散布消息，说看了星象，李璮必败等等。 李璮安抚部下，不用理会，但没有用，每天都有人出去投降。后来，连他儿子都出去投降了。 十九日晚上，有一颗极大的星星，坠落在济南府中。李璮看到后，说了一句“我李璮要死在在这里了。”他叫人搬来椅子，然后坐在院子里，自己拿了个镊子，然后把自己长胡须都拔掉了，只留下一些短胡须（这个操作，我也不懂什么意思。如果说他要乔装打扮，可他没有逃跑，因为他选择了自尽。可是自尽，为何要拔掉长胡须呢？咱也不懂，希望有大神指教。）。 次日，李璮告诉所有人，已经放弃守城，大家可以随意出去，自讨出路。他自己则叫人备了小船，然后在海口子处，想要投海自尽，但海水却只到他的腰部。于是，李璮乘坐小船，来到海水深处，再次跳海，结果海水还是只到他腰部那里。 一位姓黄的老人说：“将军，你为天下抗争，为何如此自辱？” 看李璮不说话，老人拉着李璮，到了一处府衙。然后，那个老人不见了。他是邪神，抓住了李璮，不让他自杀。密探马上报告张相公（张荣实，蒙古水军千户，本次战役的将军之一），张相公因此派人，捉住了李璮。 抓住李璮后，大家一起审问李璮。 严相公问道：“你为何如此抵抗大军？” 李璮说：“你们跟我约好一起反抗啊，怎么你们不来跟我汇合呢？” 严相公大怒，拔出刀刺了李璮的肋下。 史天泽问道：“见到本丞相，为何不跪？”看到李璮不说话，他又问：“忽必烈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你要背叛他？” 李璮说：“你写了文书给我，说跟我一起出军反抗，为何背弃盟约？” 史天泽大怒，让人先砍了李璮的两臂，又砍断他两腿，次后又割了李璮身上的肉，开肠破肚，最后才斩首。如此残忍的手段，可谓令人发指。 李璮死的时候，身上没流一滴血，毕竟血已经被白蛇怪吸干了。被砍手臂、两腿和脑袋的时候，李璮身上只是流出黄脓，尸体抛在外面的时候，也没有蚊蝇叮着，甚是奇特。这些，都是拜白蛇怪所赐。 更令人发指的是，史天泽还让李璮的儿子，提着父亲的首级，到山东其他地方去巡视，就是用李璮的头去震慑反抗者。 李璮有六个儿子，老大家崇山，才十九岁，老二老三叫齐山、南山，都是王夫人生下的嫡子，后来官至平州总管。老四凤山，是搭察儿妹妹所生；老吴老六是牛山和和景山后来都活下来了。 不过，后来忽必烈调走了崇山，而搭察儿则救了凤山，毕竟这是他的外甥。 事后，史天泽下令，杀了那些训练白蛇的术士和开山者，同时让部下万箭齐发，射杀了白蛇怪。他觉得留下这些人和这条大白蛇太危险了，万一用来对付自己，那就糟糕了。 围城不久后，李璮还作了一首《水龙吟》的词，内容大概是渴望和平，如下： 腰刀帕首从军，戍楼独倚闲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照。投笔书怀，枕戈待旦，陇西年少。叹光阴掣电，易生髀肉，不如易改腔调。 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首平燕赵。 故事到此结束，从文中可以看出来，此次战役的惨烈，以及蒙古对李璮的残忍，战争的残忍。所以，尽管作者对史天泽等人称谓很客气，但还是很同情李璮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