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Elena
“等下我有话要跟你讲。”
工作后的第一个小长假，我回到老家，我妈下班到家后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凭我的直觉，我妈突如其来的尴尬和严肃让我心里一沉，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了。
我条件反射般打开床头柜第二层抽屉，发现我几个月前回家休假买的验孕棒赫然出现在所有杂物的上方。上一次，我明明记得，我把它放在所有物品的底下。很明显，我妈发现了。

去年冬天，我刚从美国读研毕业，和男朋友度过了缠绵的二十天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国，迎接生活的巨变。回到家后，我按部就班地找工作，隐隐操心大半个月迟迟未来的大姨妈。
我打电话给男朋友，他一边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做了安全措施，一边又打电话问他的女生朋友怎么办。我一个内心戏很丰富的人，甚至想到了要开始存钱打胎那一步。后来和男朋友说好，如果再等一个礼拜还不来的话，我就要去买验孕棒了。
眼看着一个礼拜已经过去五天，大姨妈还是没有一点要来的意思。我整夜睡不着觉，如果不能得到一个答案，我的焦虑是不会停止的。想到买验孕棒，我其实感到挺羞耻的。其实不是对性行为本身感到羞耻，而是害怕药店大妈看我的眼光，害怕她们询问更多的细节，害怕她们给我打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标签。
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和人接触，我选择了送药上门。十分钟不到，外卖小哥就上门了。我打开门之后，一般没空和买家进行眼神接触的小哥，和我进行了长达20秒的对视。我飞快地接过东西，说了谢谢，关上门，看到快递袋子上用大得不能再大的20号字向世界公布：验孕棒两支。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还会被外卖小哥judge。
我小心翼翼地按照说明书指示进行检测，看到一条杠出现的时候，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留了一支备用，可以多检查一次。幸运的是，检测完第二天，大姨妈就来了。而那支崭新未用过的验孕棒就被我随手放到了床头柜第二层抽屉的底层。之后很快就职，我搬了出去，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我妈竟然会把我的房间全部整理了一遍。

自从发现我妈知道验孕棒存在的事实之后，我慌张地跟男朋友和其他朋友报备。男朋友叫我不要撒谎，最坏情况就是我妈会逼迫我俩分手。而朋友说，她帮我打掩护，出了事就说东西是她的。
我内心却很挣扎，整件事的发生让我猝不及防，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样措辞，怎么样用他们大人能够接受的方式去讲我的故事。我自己虽然很想讲实话，但是我妈连我有男朋友都不知道，怎么讲性生活的事呢。从小到大，我没有和家人一起看过带性场面的电影，没有和父母谈论过性，甚至是任何感情问题。所以我最终选择了逃避。

假期那几天，只要感觉我妈有话要说，我都会很反常地变得多话，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做出夸张的脸部表情，试图避免尴尬。一开始，我可以很明显感觉到她一天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我们都在努力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妈妈也是和我一样长大的呀，也做过女孩，也闯过祸。我发生什么事，她一定早就看穿了，只是不想拆穿我而已。或许和我一样，从来也没人教过她，她也没有准备好和我谈论这些吧。
慢慢地，她变得越来越自然，她变得越来越自然，我也放松了。后来就真的如我所愿，她没有提起过一句。妈妈的沉默，竟然让我心存感激。只是从这次之后，她每个月和我视频聊天，都会问我大姨妈有没有正常来。

我的妈妈是六十年代出生的，而我是九十年代出生，理应在谈论“性”这个话题上有了许多自由和勇气。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影视剧里面对于爱情的描绘仍旧仅限于牵手，年轻人对性的了解仍旧从外国电影中获得，没有人告诉他们，性是正常的，美好的，睡到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国内对“性”话题的沉默，对性教育课本的抵触，甚至是妖魔化，就像其他许多东西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想，希望未来有一天，我能鼓起勇气，找到机会和妈妈聊聊这个“禁忌”的话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