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技校毕业后，在一家电子厂做工。一天，快下班了，工长突然安排我们去兄弟厂帮忙，说有个急件要通宵赶工。 到了地方，我被安排在最后一道工序，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凌晨时分，工长开始陆续安排员工吃夜宵，因为流水线不能停，都是一个两个地去吃，吃完了马上回来换人，等轮到我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也是最后一个了。 好不容易找到食堂，此刻里面冷冷清清的，时不时刮进阵阵冷风，我又困又饿，多么希望立刻就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夜宵啊，于是走进食堂的门口，问：“有什么吃的呀？快点啊，我饿了，记得给我加一点辣椒。” 食堂里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炊事员，满脸倦容，见我进来后，一脸的不高兴，嘟囔着：“怎么这么晚才来，锅碗我都收拾好了准备下班，五点我还要起来做早点呢。”我没吭声，静静地坐在桌旁等待。 一会儿，大姐给我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依旧是满脸的不高兴，说：“吃完了记得关门，我先走了。”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没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拿起筷子，往面条里面搅了搅，一股红红的辣椒油像喷泉一样从碗底涌了出来。我一惊，慌忙拿起筷子又搅了一下，碗底居然还有一层厚厚的辣椒酱，我再使劲搅了搅，热腾腾的面条瞬间变成了一碗油滋滋、红艳艳的火锅料。 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呛得满脸泪水，简直难以下咽，我的心情一下就跌落到谷底，心里清楚：这是炊事员大姐故意整我的，因为我妨碍了她下班。我只说加一点辣椒，她却加了大把大把的辣椒。 因为饿得实在受不了，我只能忍气吞声地挑着吃，吃得嘴巴辣得鲜红，喉咙口像火烧一样，全身冒汗，风一吹，身上冷，心里更冷，泪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这碗辣椒面，我将一辈子难忘。 第二天回到自己的厂里后，我开始闹肚子，又因为前一天晚上出汗感冒，心里受气又连夜加班，身心疲惫，不久就大病了一场。一想到那碗过分的辣椒面，我心里委屈极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由于工作出色，我当上了工长。碰巧那阵子厂子扩大规模，收购了兄弟电子厂，浩大的迁移队伍陆续到达，接待新迁员工的工作就落在了我头上。 晚上十点多钟，我刚安顿好一批人，又来了几位女同志，由于路上劳顿，我打算带她们先去食堂吃个夜宵，然后再好好休息。 几位女同志落座后，迎着灯光，我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是的，有一个人居然是她！千真万确，两年前那个炊事员大姐，确切地说是用辣椒面整我的大姐，或许她早就把我忘了。 我悄悄来到食堂后厨，压住内心的惊讶，然后给她们分别端上了一碗香喷喷的清水饺子，随即也在旁边吃了起来。 或许是真的又累又饿，饺子一上桌，几位大姐就狼吞虎咽起来，还说这饺子真好吃，可是那位整我的大姐却没吃多少。 有位胖大姐随意问了她一句：“春芳，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呢？” 她只是淡淡地回答说：“没什么胃口。”谁知那位胖大姐马上从她碗里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笑道：“我还没吃饱呢，再来一个，别浪费啊，哈哈……” 话还没说完，胖大姐就“哇”的一口把饺子吐了出来，大叫：“你的饺子怎么这么咸呀，都发苦了！” 春芳大姐站起来，失落地说：“你们吃完了，都回去吧，还得整理行李休息呢！”说着，她拉着其他几位大姐走出食堂。 她始终都没认真看过我，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等几位大姐一走，做饭的老王这才急匆匆从食堂里面钻出来，拿起汤勺在春芳大姐的碗里舀了一勺汤放在嘴里，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怎么这么咸啊？没道理啊！”说着又舀了一勺其他几位大姐剩下的汤汁道：“这些没有问题啊！” 正当老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突然说了一句：“是我加的盐。” “为什么呀？”老王显得非常惊讶，立刻追问起来。 我便把两年前那碗辣椒面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真是冤家路窄啊！”老王叹道，“我说你啊，你是不是有点小心眼了，当初人家放多了辣椒，你整整记恨了两年，如果今儿没报复她，是不是还得记一辈子啊，再说了，说不定人家当初只是不小心而已，如今你却是故意陷害。” 老王的一番话，把我说得面红耳赤，为这点小事记仇报复确实没有半点男子气概，我立刻让老王重新下了一碗清水饺子，打包好，还放了一瓶矿泉水，提着袋子来到了女工宿舍。 问清了她们的宿舍房号，一敲门进去，几位大姐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春芳大姐，就问：“好像还少一位嘛？” 之前那位胖大姐接话道：“春芳好像出去找吃的了，她说刚才的水饺没辣椒不好吃。我知道春芳是湖南人，三餐都离不开辣椒，但我还是觉得是因为那水饺太咸了，她才入不了口，只是她没有明说而已。” “对了，”胖大姐突然又说，“刚才在回宿舍的路上，春芳说她认识你呢！” 我一阵惊讶，胖大姐接着说道：“她说好像两年前有个晚上，你去我们厂里加班吃夜宵，那个时候工人都基本吃完了，你一个人很晚才去，当时食堂已经没饭了，看你饿得慌，春芳便把留给自己的那碗辣椒面给了你，人家当初连自个的调料都放好了……” 作者：曾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