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章咪佳 单昊《时间飞速流逝》 155×120㎝ 布面丙烯 搣，miè。螺丝搣搣松，是想和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1843-1916）描述的“螺丝在拧紧”状态相对： 螺丝，需要往外转转，松一松。 早上在广播里听到“新世相”（内容品牌）创始人张伟的访谈，主持人问他：“最近累不累？” 他说：“不要患得患失，是减少疲惫感的重要方法。” 张伟有一个办法来判断自己的状态在哪个地方，“用0和100这两个数字，可以分析很多场景。” 原则是：要不0，要不100—— 比如，接下来这两个小时要休息，那就不要想两个小时以后要处理的事情；在工作的坐标轴上，把数值变成0。 但到工作开始的时候，就调到100；不要一边工作一边想好像没有休息够，别有不情愿的感觉。 “不要陷入50、60分的状态，首鼠两端会加剧疲劳。” 我上周约画家常青采访，看了“不止常青”个展的小纪录片：他在里头嗑许多瓜子，“咔啦啦”的生脆，然后他坦悠悠地说：“我的大脑是长在那儿玩的，主要是拿来装脑花的。”自我贬抑的腔调，把周围的人逗得哈哈笑。 他不笑，眼睛照样瞪着：“有一种自扰的表现，就是当我们有困惑，就要去思辨，当我们思考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在笑。他在笑你‘就这个破脑子还思考什么。’不要那么假装地在思考。” 有些痛苦，是很抽象的。 契诃夫有一出戏《三姐妹》，写的是住在俄罗斯某个城市里的三姐妹，当年跟着军官爸爸到这里驻扎，她们都受过不错的教育，瞅不上这个小地方。姐妹仨总会说：“我们要到莫斯科去，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所有的苦恼就消失了。” 理想的生活在另外一种时空里？特别是人年轻的时候，容易否定此时此刻，觉得生活在别处，在未来，在过去，就是不在眼前。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明白了生活要求我们“每天打地鼠”，忙不迭地处理眼前的麻烦事。 生活是这样的特别麻烦，特别具体的。但是人的痛苦，有时候有点抽象：工作的意义是什么？生活的状态如何改善？ 三姐妹的大哥安德烈，他的痛苦比较抽象，他所渴望的幸福与自由，是从懒惰、卑贱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是要改变人们的精神状态，至于他能给出的建议，好像是不要结婚，结了婚肯定要后悔。 契诃夫还有一个短篇小说《醋栗》，里头讲故事的人叫伊万。他说弟弟尼古拉每天很努力地工作，希望攒钱在乡下买一处农庄，养一群鸭子，最重要的是种上醋栗树。 醋栗，是一种摘下来就可以食用的夏季浆果。图片来源：豆瓣 四十多岁的时候，尼古拉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买了个庄园。哥哥伊万去乡下看望弟弟，尼古拉拿出醋栗给哥哥吃，他的眼中饱含热泪，觉得这些醋栗简直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可伊万觉得，这醋栗太难吃了，他心里非常沉重。 弟弟尼古拉买了庄园，终于种上了醋栗，夜里睡不着觉，就下床拿一个醋栗吃，吃完再吃一颗，像一个小耗子似的。但哥哥伊万因此感到绝望痛苦，他认为幸福满足的人，就是普遍的麻木不仁，他们再也意识不到当下的生活是可以改善的。 尼古拉解决了生活的具体问题，而伊万却被一种抽象的痛苦纠缠着。 说实话，我们大多数人，就像尼古拉那样，渴望一座自己的园子，渴望着自己那一颗小小的醋栗。 当然不是嘲讽“伊万”们，只是也许有的应对方式是管用的。 经济学家陈志武讲关于商业的正名的问题，他说哪怕已经有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实践了，也完全不足以在历史长河中，成为一段足够长的周期来进行观念上的改革，“短短的四十年，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哲学层面、伦理层面的、道德层面的那些话题，先做了再说，就像耐克的广告,Just Do It。所以过去四十年，不管你是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做了再说。” 用行动包抄自己，也是处理个人纠结的好方法。 比如我生活中很大的麻烦是写不出稿子来。 我就看到过美国作家索尔·贝娄（Saul Bellow 1915—2005）说，唯一值得效仿的写作安排，是葛吉夫大师（G.I.Gurdjieff 1866-1949）。“每当有工作要完成的时候，他会和几个门徒一起钻进几辆豪华轿车，从枫丹白露的大本营出发。他们的食篮里有鱼子酱、冻鸡、香槟、奶酪和水果。领袖一声令下，汽车就会停下来，他们会在草地上野餐，然后被鲜花簇拥的葛吉夫开始写作。如果能有这样的安排，我认为是值得做的。” 葛吉夫大师的方案实在不是太好效仿。不过还有非常有操作性的方法： 《狼厅》的作者希拉里·曼特尔（Hilary Mantel）说，写不出来的时候，长时间的散步是最好的方法。 散步这件事情，一定完全符合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 1817-1862）的经验。在瓦尔登湖边隐居了两年半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梭罗做过一次手术；把牙都拔了，安上了一口假牙。但是这个经历完全没有吓到梭罗，反而他说，打麻醉药的感觉真好，“像是穿行到了一个广阔天地一样。” 作家苗炜说，这说明梭罗在森林中每天散步三、四个小时，能分泌多巴胺。有一年，他自己坚持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跑步，“的确有时候能有那种注射麻醉剂一样的感觉。” 昨天晚上我去白堤散步，在平湖秋月吃了一个汉堡，正在听一场直播课的时候，收到朋友的信息，他在北京值班，寄给我一个茶壶到了。我赶忙回家去收货，泡茶。今天我就带了这个巨大的茶壶到报社里来遛，一副特老干部的样子。但是每次的此时此刻，都是很真实的愉快与充满希望。 再不济，索尔·贝娄还提到他感兴趣的还有“席勒喜欢一边写作一边闻苹果，还有某个人（他没说是谁）会在写作时把脚泡在浴盆里。” Just do it，我去做了个足浴，有水果赠送，一举得到两种刺激。 同样是写作非常纠结的杰夫·戴尔（Geoff Dyer），用他所有的作品，为我们提供了一份极乐生活指南，它们从不同的角度指向同一个方向：通往极乐之路。那条路的另一个名字叫“痛苦”。顺利通过它的唯一办法，就是爱，爱你的痛苦——“就像亲吻眼泪”。 这是渺小个人的真实处境。 鲁滨逊在荒岛上，在账本记录自己经历的利弊：“我独自一人漂流到荒岛上，这是很糟糕的；但我的同伴都死了，所以也没那么糟糕。我衣不蔽体，很糟糕；但这个岛很暖和，不会冻死，所以也没那么糟糕。” 这一切都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祝愿各位今天有办法让自己松一松，早点入睡——不要接收领导的信息，不要期待无谓的回应，一口气调0个七、八个小时。晚安。 由于网易还在审核当中，这一期的播客可能要明天才能与大家的耳朵碰面了，让我们先听一下本文自带版，祝大家好梦。 播客主理人 陈宇浩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同时也是独立唱作人、词曲作者、不算太老男人乐队成员，代表作有《在高架上跳伞》《不息》等。 合作艺术家 单昊 宁波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单号艺术笔记主理人。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代表作有《向上生长》系列，《纸片人》系列。 【推荐书单】 亨利·詹姆斯《螺丝在拧紧》 契诃夫《醋栗》 杰夫·戴尔《一怒之下：与D.H.劳伦斯搏斗》 【推荐歌单】 林志炫《this is the life》 朴树《never knows tomorrow》 【往期故事】 睡前故事 | 杭州姑娘儿 睡前故事 | 老得漂亮 睡前故事 | 滚动的球和疼痛的按钮 睡前故事 | 一个人的房间 睡前故事 | 世界自有办法 本文为钱江晚报原创作品，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复制、摘编、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否则本报将循司法途径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