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大将杨素带领大规模水师顺江东下，这个消息被长江沿线的各个要塞上报到陈朝首都建康。陈朝虽然是末叶，但也不乏精兵良将，如果打起精神来应对，善用长江地利，隋军不容易得志。 隋唐诸将之杨素 但是很不幸，所有这样的紧急军情汇报，被施文庆和沈客卿压下来，根本不向陈后主汇报。陈后主不爱听坏消息，心腹宠臣为了不激怒他，就不报告任何坏事，哪怕是事关国家存亡的情报。 于是出现了战争史上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观：在隋朝军队沿着长江步步逼近陈朝统治核心区的时候，陈朝毫无作为。既不是派人去长江中游阻击，也不是加强建康周围的防务，《西线无战事》，犹唱后庭花。 不过就算陈叔宝知道了实情，他也没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好办法。陈朝上下早就离心离德，不具备团结抗敌的条件。它战线很长，兵力不足，如果逆流而上去迎战杨素，建康的防御力量就更加薄弱；如果兵力集中到建康，上游到中游就无法阻挡杨素，只能是西边国门大开。 既然天时地利都不得分，那就要争取人和。最起码也不要自己坑害自己，做雪上加霜的事情。而陈后主恰恰就这样做了。 梁朝灭亡以后，它的宗室贵族萧岩和萧献投奔了西魏，又成立了一个小梁朝，介于南北之间。北周时期，宇文皇族的政策是养着它，拿它当对付陈朝的矛头。杨坚最初也是继承这个政策，但现在杨坚要消灭陈朝，搂草打兔子，决定顺手拿下小梁朝。 小梁朝肯定知道自己该完蛋了，不甘心就这样被杨坚轻松灭掉，又转身回归江南，投奔了陈朝。 按理说，这些人现在是陈朝最好的盟友，他们已经得罪了杨坚，除了奋力作战没有出路，所以应该好好团结。陈朝应该把他们摆在最前线，自己从后面支援人力财力。换言之，我们可以把此时的形势，类比三国之前的曹孙刘对峙。陈朝好比东吴，小梁朝好比刘备，隋朝好比曹操。只有孙刘联盟，才能抗拒曹公。玩得好了，杨坚还真拿这俩小对手没办法。 陈后主不这样想，他看不清形势，担心这些人要复辟梁朝。严格说来，小梁朝的贵族应该是存着复辟之心的，但那是未来的事情，是遥远的、可能发生的、但是还没有一点焦糊味的火灾；而隋军南下是眼前的，正在发生的、已经烧着眉毛的火灾。但凡有点基本判断力的人都应该知道哪个更优先。陈后主的那点小鸡贼，用错了时间。他对梁氏贵族很不信任，不但不把他们用在抵抗隋朝入侵的前线，还他们分散安置在各地，同时派自己的心腹严密监视，这就等于自己取消了一支很有战斗的同盟军队，甚至在强敌兵临城下的时候，又制造了了一个心怀怨气的敌人。格局啊格局，格局不大，屋倒楼塌。 也就是在杨坚大军出动前夕，陈后主让萧岩、萧献到建康参加明年元旦的大会。为了向他们展示陈朝的实力，下令长江沿岸的各个水师营寨出动全部战船，跟着这俩人进京。这样一来，长江中游的战船，都自然要集中到了建康，江面上没有船，等于自动解除了武装。翻遍二十四史，这样愚蠢的决策都是非常罕见的，匪夷所思的。入室抢劫即将发生，主人不但不锁门，还把狼狗关在了卫生间了。 陈叔宝还猜忌驻防在长沙的湘州刺史王叔文。他觉得王叔文很有才干，很得人心，又在建康上游，所以很担心他会造反，想把他调动建康来。可是他也不信任朝臣，知道他们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不知道谁适合替代王叔文。想来想去，只有出动自己的心腹施文庆。既然王叔文能干，为什么不让他去抗隋一线？不，不能，陈叔宝和后世的满清贵族是同一个思路：“宁与洋人，勿与家奴！”宁肯在我手上毁了，也不能搁你怀里。 他把施文庆提升为都督、湘州刺史，要他带两千人马去长沙替换王叔文，让王叔文回建康担任闲职。施文庆当然很高兴，这是很荣耀的出将入相嘛，而且有了一块地盘，占据要害据点，瞬间成了实力派。但他自己是靠打小报告讨好皇帝的，非常担心一旦离开皇帝身边，别人也会打他的小报告。两利相权从其重，这个关键的宫廷中枢重地，是无论如何不能开的。最后，他推荐沈客卿代替自己去长沙。沈客卿是他的政治盟友，是自己人，这样一人在朝堂，一人在重镇，“去留肝胆两昆仑”，完美！ 虽然陈后主还在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军中清醒的将领们还是意识到危机就要降临了。护军将军樊毅对仆射袁宪说：“京口、采石矶都是要害地点，每个地方都需要五千精兵驻守岸上要塞，同时需要两百艘大型战船在水上配合，这样才能保证江防安全。”袁宪和骠骑将军萧摩柯都赞同，一群明白的大臣也支持。 实际上我们必须搞清楚一点：自古以来，守江必守淮。要保证长江防线安全，首先要保证淮河防线不丢，所以整个南北朝期间，南朝尽管偏安，对于淮河一线，往往是倾国以争之。到了陈朝末期，淮河流域已经丢了，长江失去了大片防御的缓冲地带，北方敌人直接压到了长江北岸。陈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敌人过江。这就需要水面上有强大的战船编队，同时能够封锁重要渡口，卡住江防要塞。有了这一动一静，北方的步兵再多，也很难过江。樊毅的建议，就是在战略大形势已经恶化之后，在战术上最合理的建议。 但这个合理化建议，遭遇了施文庆可耻的小心思。他并非不知道这是好主意，但他很担心这些兵力要从他即将驻守的湘州抽调，这就会妨碍他的权威，也让他不安全。而沈客卿呢，又希望施文庆赶紧去湘州，这样他好独揽大权。为了让施文庆安心，就不能调动施文庆的兵，因此也就要否定将领们加强采石矶和京口防御的建议。 看明白了吧，为了自己的政治私心和蝇头小利，这群国家蛀虫可以牺牲大局。这两个无耻官僚担心大臣们劝说陈后主，拒绝了他们面见皇帝的请求，表示只要有书面报告即可，由他们代为上交。但实际上他们不会把报告交上去。 他们对陈后主说：“京口和采石矶的防御，让驻军长官去做就好，不应该再从首都调兵调船，这样会造成恐慌。”糊涂的陈后主，一如既往地糊涂，居然就同意了。 等到东线隋军已经到达长江边，各路侦察兵的警报雪片一样飞来，危机想瞒也瞒不住了。袁宪等人一再请求调兵加强要塞防御。就是军事外行也能看出来，必须这样做。但施文庆居然说：元旦即将到来，要举行盛大仪式，太子王子群臣都要去健康南郊出席仪式，不能因为调兵损害了皇家排场。 你瞧，这就是他们的逻辑。皇帝的架子和面子，比国防需求更重要，这就是亡国小朝廷的逻辑。 这一回，陈叔宝居然体现出了罕见的清醒，但也是一半清醒。他同意调兵增强江防，认为这个不影响元旦的仪式。可以先把军队派去加强防御，如果确实没事，到时候再调回来参加仪式。同时他又认为这样调来调去，会让隋朝人意识到陈朝兵力不足，拆东墙补西墙。 但就是他这个折中意见，也被施文庆和沈客卿反对。这俩人不择手段，居然花钱贿赂江总，让他给陈后主施加压力。陈后主听江总的，一时无法决断，只能交给群臣讨论。群臣各说各的，扯来扯去，一直定不下来。 这时候，陈后主和他的心腹们出现了迷之自信，把希望寄托在长江上。 陈后主说：“代表天子的王气就在建康，此前北齐三次南下，北周两次入侵，全都失败了，隋朝人又能怎样呢？”不错，北齐北周是先后失败了，可是此前的西晋过了长江灭了东吴呀，你不能无视这个历史事实啊。都官尚书孔范公开宣称：“长江天堑，自古以来就是分割南北的，敌人还能插着翅膀飞过来吗？我总是发愁自己官职太低，如果敌人赶来送死，那么我就要高升太尉了。”他的言下之意是陈朝必然大获全胜，他因此加官进爵。那阵子有谣言说隋军马匹死了很多，孔范说：“太可惜了，那将来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啊。”陈后主听了哈哈大笑，根本不觉得形势有多严峻。他继续喝大酒、听歌舞、吟诗作赋，一派升平气象。 公元589年农历正月乙丑，公历1月22日，陈后主举行宫廷宴会。当天起了大雾，而且似乎伴随着某种污染，气味很刺鼻，陈后主居然在宴会上昏沉沉睡了过去，从早晨一直睡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在古代史书看来，这就是不祥之兆。在熊叔看来，不是不祥之兆，是一个证据，证明陈后主这个末代君主和他的小朝廷，的确是“乌烟瘴气”的。 比这个更有代表性的，是《资治通鉴》从这一年起，不再使用陈朝的年号了。公元589年记入史册的方式，是隋朝的高祖文皇帝开皇9年。在正史的话语体系中，陈朝政权虽然还在，但在垃圾人操控下，已经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今天的分享到此结束，诸君晚安！明天我们继续分解《隋唐帝国兴亡史》之你不能既给他戴绿帽子，有让他背锅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