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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正民:为什么俄罗斯文学能在世界文学中独放异彩?
来源:商务印书馆
2022-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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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文学新视角》 程正民 著 19世纪俄罗斯文学毫无疑问是一座文学的高峰。高尔基写道:“在欧洲文学的发展史上,年轻的俄国文学是一种惊人的现象……没有一个国家象俄国这样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就出现了灿若群星的伟大名字。”从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俄罗斯文学以其独特的社会批判激情、深厚的人道情怀和迷人的艺术魅力,对世界文学和中国文学产生了独特的影响。今天,当我们努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候,人们热切期盼中国文化繁荣的到来。此时,认真研究19世纪俄罗斯文学独特的品格和价值,深入探索其繁荣的原因,对于推进我国文学艺术的繁荣,也许会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陀思妥耶夫斯基》(彼罗夫) 01 俄罗斯文学的主调是深沉、忧郁 在19世纪,同欧洲其他先进的国家相比,俄罗斯仍然是一个十分落后的农奴制国家,这样一个专制、贫穷的国家为什么能开出灿烂的文学艺术之花?这还得回到俄罗斯文学本身。俄罗斯文学的主调是深沉、忧郁,用别林斯基的话说,俄罗斯文学始终散布着一种“销魂而广漠的哀愁”。是俄罗斯人民的辛酸、苦难、挣扎、抗争,孕育了世界文学中这朵奇葩。赫尔岑有一句名言:“凡是失去政治自由的人民,文学是唯一的论坛,可以从这个论坛上向民众倾诉自己愤怒的呐喊和良心的呼声。”这句话是解开俄罗斯文学魅力之谜的一把钥匙。文学的生命力源于现实生活,它一旦离开了时代,离开了人民,那肯定是要枯萎的。俄罗斯文学的伟大和魅力正在于它同时代、人民的血肉联系。受沙皇专制压迫的俄罗斯人民灾难深重,没有任何民主自由可言,没有任何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场所,于是文学就成为人民表达思想感情的唯一场所,文学艺术家自然成为人民的代言人。在某种意义上,俄罗斯文学成了社会的“气门”,“憋足了气”的所有社会激情都通过这个气门直冲出来。 从普希金到托尔斯泰,俄罗斯作家不怕监禁、流放和其他一切形式的压迫,他们在作品中深刻揭露和批判专制社会的黑暗,对被侮辱、被损害的下层人民寄予深切的同情,不仅尖锐地体现“谁之罪”的问题,而且苦苦探索“怎么办”的出路,真正成了时代前进的号角和人民的良心。 托尔斯泰是19世纪俄罗斯文学中最伟大的作家,他的创作是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高峰,在他身上我们最集中看到伟大作家的成功在于同时代和人民的联系。列宁深刻指出,托尔斯泰的创作反映了19世纪最后30年俄国社会的矛盾,反映了这个时期千百万俄国农民的思想情绪和心理矛盾,托尔斯泰创作的动力都是来自这个时代、这个阶级。托尔斯泰创作最大的特色是真诚和诚恳,是撕下一切假面的最清醒的现实主义。在他的作品中,无论是对专制制度和官方教会的无情揭露,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激烈抗议,还是对下层劳动群众的深切同情,都非常真诚。在《复活》中,他透过华丽辉煌、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外表,无情揭露法官和检察官的虚伪和丑恶、他们的草菅人命和内心的龌龊。他描写受侮辱、受损害的玛丝洛娃,不仅表现她的善良纯朴,而且着力表现她的愤怒和仇恨,她对聂赫留朵夫的态度是十分决绝的,绝不受欺骗,绝不存幻想。托尔斯泰这种最清醒的现实主义所达到的批判力度和深度,是贵族作家和资产阶级作家所达不到的。用列宁的话说,“托尔斯泰是用宗法式的天真的农民的观点进行批判的,托尔斯泰把农民的心理放到自己的批判、自己的学说当中”。托尔斯泰的创作确实“反映了一直到最深的底层都在汹涌激荡的伟大的人民的海洋”。 《托尔斯泰》(列宾) 俄罗斯作家在他们的时代不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不“为艺术而艺术”,而是始终和时代、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努力打造艺术精品,攀登艺术高峰,反过来又用自己的作品推动社会的进步。事实证明,文艺只有扎根生活,紧跟时代潮流,才能繁荣发展;只有面向人民,反映人民的生活,才能充满生机活力。 02 只有砸烂这个黑暗王国 才能拥有人的尊严和价值 才能给个性、自由和发展带来光明 文学是人学,文学既要表现人,又要有社会担当。文学要表现人性和人的价值,但人性和人的价值,又是有其具体的历史内容的。如何处理好两者的关系并加以艺术表现,是各个时代文学发展不容回避的尖锐问题。谁也无法否认俄罗斯文学是最富有社会批判激情的,同时谁也无法否认俄罗斯文学是最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它充满对人、人的内心、人的价值、人的命运的关注。在俄罗斯作家的笔下,反农奴制的激情、人道的情怀,以及俄罗斯的白桦、草原和伏尔加河是完全可以水乳交融的。俄罗斯文学留下的宝贵传统正是关注社会和关注个人的一致性:俄罗斯作家在关注人的价值和人的命运时,始终没有离开社会历史的迫切问题;在关注社会历史的迫切问题时,又始终以关注人和人的命运为中心。在俄罗斯作家看来,人的被侮辱和被损害完全是农奴制造成的,只有砸烂这个黑暗王国,才能拥有人的尊严和价值,才能给个性、自由和发展带来光明。正是这种社会理想和人道理想的融合、社会批判精神和人文精神的融合,才使得俄罗斯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独放异彩,并且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 更值得称道的是,俄罗斯文学的经典之作还特别善于表现个人与社会、个人价值和历史必然的冲突,并善于表现两者之间存在的张力。例如,普希金的《青铜骑士》(1833)就表现了个人命运和历史必然的冲突和张力。长诗描写了1824年袭击彼得堡的一场可怕的水灾、一个小人物的爱情和他在这场水灾中的悲惨遭遇,而这场水灾是同彼得大帝在芬兰湾海岸建立彼得堡这座滨海城市相关联的。面对彼得大帝伟大的历史功绩和小人物的悲惨遭遇,普希金高明之处就在于没有把两者对立起来。站在历史进步的立场,他勇敢地、毫不含糊地歌颂了彼得大帝的历史功绩;站在人道的立场上,他倾注满腔的同情和哀伤,为普通的小人物唱了一曲哀歌。历史进步的必然要求同普通人正当的生活愿望、国家的整体利益和个人的局部利益,的确存在不可回避的尖锐矛盾。作家无法解决这个矛盾,但作家可以用艺术的方法和力量深刻而动人地揭示这一矛盾,表现两者存在的张力,并且坚定地站在人道的立场上,绝不因为历史的必然而放弃作家的人道立场。这样,在诗中形成了别林斯基所称道的“诗的弹性、力量、坚毅和宏伟”。别林斯基对这首诗所表现的弹性和张力,进一步做了动人的阐释:“我们凭着温和的心灵承认整体是超过局部的,但是我们并不会拒绝对这个局部所受的苦难表示同情……当一眼看到这个巨人骄傲而毫不动摇地耸立在普遍的灾难和破坏之中,仿佛象征般地体现他自己的创造的坚不可摧,我们的内心虽然不是没有颤抖,但是我们意识到,这个裹着铜甲的巨人虽然不能保护个别人的命运,可是却能保障民族和国家的安全;历史的必然性站在他这一边。”在普希金的长诗中,对历史必然性的勇敢肯定和对小人物命运的内心颤抖,构成了历史的弹性和张力,产生了打动人心的力量,自然也就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艺术地表现个人与社会、人的价值和历史必然的尖锐冲突,以及在两者痛苦纠结中艺术地呈现思想的张力,这是俄罗斯文学发展的内在动力,也是俄罗斯文学的经典作品固有的特质与魅力。 (选自《俄罗斯文学新视角》,程正民著,商务印书馆2022年6月出版) 《俄罗斯文学新视角》 俄罗斯文学新视角 程正民 著 内容简介 本书是我国著名俄苏文学专家程正民教授以其“新视角”精讲俄罗斯文学和文学家的著作。他择取俄罗斯文学中的名著,分别从文学形象画廊和作家个性心理两个侧面,探寻俄罗斯文学的思想意蕴和艺术魅力。“新视角”尤为本书特色。 本书分上下两编。上编探讨俄罗斯文学中的小人物、多余人、少女等文学形象;下编则从文艺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了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等俄罗斯天才作家的创作心理、个性及其艺术思维特征。 作者简介 程正民,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苏联文学研究所副所长、《苏联文学》杂志常务副主编、中文系系主任。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艺学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跨文化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主要研究俄苏文学理论和文艺心理学。主要著作有《俄苏文学批评史》《20世纪俄苏文论》《列宁文艺思想与当代》《巴赫金的文化诗学》《从普希金到巴赫金》《俄国作家创作心理研究》《创作心理和文化诗学》《艺术家个性心理和发展》《跨文化研究与巴赫金诗学》和《巴赫金的诗学》等。主编《文艺心理学教程》《20世纪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国别研究》(全7卷)和《20世纪俄罗斯诗学流派研究》(全6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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