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随笔 文｜靳亚东

前言

《周易》概述

现在讲《周易》的书铺天盖地，在电商平台一搜索，让人眼花缭乱。我不想胡吹神侃，说此书最符合科学，如何灵验、如何神秘、如何放之四海而皆准、如何无所不包而深邃。我也不想人云亦云，说此书如何令人如痴如醉，如何助人走向巅峰，甚至还有人说外国人发明电脑也归功于此书，这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哪有这么神啊！

下面，讲点简单的事实，供大家参考。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周易》是一本非常枯燥的书，没有耐心，哪怕有译文和注释，也很难读下去。而且你即使读完了一遍，也味同嚼蜡，不知所云。

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非要读这本书呢？我想主要原因不是它有什么引人入胜之处，而是因为古往今来，人类有两个兴奋点，一是算命，二是看病，而这本书跟算命有关。

人，活得长不长，运气好不好，会不会升官发财，大家最关心。如果有一本书能提供答案，那谁也拒绝不了。

算命的书很多种，但是要论古老程度，那非《周易》莫属，这是渊源、这是滥觞。

《周易》起初并不是一本书，也没有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卦爻辞，更没有《易传》，它只是蕴涵数理逻辑的卦画而已。后来，经过长期的演绎，在每个卦画下系属了一些简约的卦辞，再后来，又在六十四卦的各爻之下系属了爻辞。至此，《易》就有了卦画、卦辞和爻辞，形成了汉代易学家称之为《易经》的部分。到了汉代，又将《易传》并入，就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周易》的样子。

《易传》的并入很重要，不亚于一场革命。这场革命，意义何在？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易传》把占卜变成了哲学。

有一句话知名度很大，说是“哲学是科学之母”，而近代以来，有一个思维定势，科学、迷信势若水火。占卜变哲学，好像土鸡变凤凰，从此告别迷信了。

其实我们从未告别迷信，即使在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尤其是近年来，随着量子科学的发展以及中微子的发现，人好像越来越迷信了，而且流行了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玄学也好，迷信也罢，终究上不了大台面、登不了大雅之堂。不信你称呼某些摆弄易经的人为“算卦”的，你看他给你急不急眼就完了，哪怕你叫他“半仙”，他也得对你翻白眼，但是你要叫他一声老师、专家、教授之类的，那他就能美的冒大鼻涕泡，你要是赞美他一句是“您老就是哲学家”，那他能爽的背过气去。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们可以听听孔子和荀子是怎么看占卜的，很耐人寻味:

孔子说:“南方人有俗话说：‘人如果情性无常，就不可以为他卜卦、占筮。’这是古代留下来的话吧？龟卜、占筮尚且不能知道这种人的吉凶，更何况是人呢?”

荀子说:祈雨就下雨和不祈雨也下雨，并无不同。天旱祈雨，不过是例行的仪式。“卜筮然后决大事”，只是个仪式。占一占，卜一卜，只不过表表愿望，试试运气，并非一门心思非求个好兆头不可。

所以随着文明的进步，最早的《周易》就不适应社会发展了，于是出现了《易经》，至于作者为何人，存疑，姑且不论。

而《易经》是个相当开放、绵延不绝的阐释系统，里面既有占卜，也有哲学，做到了有机融合。后来《易传》的出现，使得《周易》具备了博大精深的思想内容，也赋予了《周易》“推天道以明人事”的神圣责任，有了极大的教育意义，比如乾卦的卦辞是“元、亨、利、贞”，让人听了不知所然，而《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听听，就透着一股子催人奋进的劲，是不是立马不一样了？

上文提到《易经》把占卜变哲学了，现在说一下通过什么途径变的。

占卜变哲学，主要是融入了阴阳五行说。阴阳五行很早很早就有，但是系统化是在战国时期，正好《易经》的出现也大致在这一时期。

根据文献资料和出土文物，据李零先生讲，他估计，早，早不过孔子死；晚，晚不过荀子死。孔子死，在春秋末年，荀子活到了战国末年，所以大致范围总在战国时期。

阴阳五行说，是讲天地造化运行规律，属于宇宙论或自然哲学的一部分，下面分开来说:

先说阴阳。什么是阴阳？简单说，就是正反面，就是辩证法，一切事物都可以套进去。

无论是八卦还是六十四卦都是由阴阳两爻组合而成的。在古人心目中，天地、男女、昼夜、炎凉、上下、胜负……几乎生活环境中的一切现象都体现着普遍的、相互对立的两面。根据这种直感的、朴素的观察，就把天地间变化万端、纷繁复杂的事物分为阴、阳两大类，用阴、阳两种符号表示，象征着相互对立的种种事物、现象。

在此基础上，以阴、阳符号为“爻”，每三爻叠成一卦，出现了“八卦”。八卦各有不同的名称、形式，分别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的取象，表明古人已经从阴阳二爻对事物的广泛象征发展到对自然界八种基本物质的具体象征，八卦分别对应八种基本物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

此后八卦两两相重，出现了六十四卦，并产生了解说这些卦形所寓哲理的卦爻辞。卦爻辞的出现有两大意义：一是使《周易》成为卦形符号与语言文字有机结合的一部特殊的哲学著作；二是使易象从隐晦的符号暗示发展为用文字表述的带有一定文学性的形象。

卦爻辞的表现形式是“假象喻意”，即拟取生活中习见常闻的物象，通过文字的具体表述，使卦形、爻形内涵的象征旨趣更为鲜明生动，而每卦的卦辞与六则爻辞在相互联系中披露了该卦所蕴涵的事物运动、变化、发展的哲理；六十四卦相承相受，从六十四种角度分别展示不同的环境条件下的事理特征和变化规律，此时，《周易》“经”文全部创成，其独具体系的哲学思想已趋成熟。

但是，需要指出的事，《易经》一字没提阴阳，真正讲阴阳的话，全在传的部分。如《坤》卦的《文言》，《泰》、《否》二卦的《彖辞》，还有《系辞》上下和《说卦》。

可见《周易》讲天地阴阳，是靠《易传》加给它的。《易传》把《周易》从一种占卜变成另一种占卜，才有了这套哲学，真正的哲学是在《易传》里。

再说五行。《易传》没有讲五行的话。但阴阳、五行相结合，是汉代以来解释《周易》绕不开的话。

我们中国人喜欢讲循环论，道理很简单，春去秋来，生老病死，生活经验本来如此。五行说是一种循环的概念。东南西北配春夏秋冬，凡是四方加中央，都可以用。古人讲四方变五位，八位变九宫，方色配物，一层层往里加，成了一个可以无限延伸、无所不包的概念，篇幅所限不再赘述。

现存的《易传》共七种十篇，又称“十翼”，它们是《文言》、《彖》上下、《象》上下、《系辞》上下、《说卦》、《序卦》、《杂卦》。这十篇的创作宗旨均在解释《易经》的大义，但各有一定的侧重点或特定的角度。

《文言》分前后两节，分别解说《乾》《坤》两卦的象征意旨，故前节称《乾文言》，后节称《坤文言》。

《彖》随上下经分为上下两篇，共六十四节，分释六十四卦卦名、卦辞及一卦大旨。

《象》亦随上下经分为上下两篇，阐释各卦的卦象及各爻的爻象，其中释卦象者六十四则，称《大象传》，释爻象者三百八十六则，称《小象传》。

《系辞》因自身篇幅较长分为上下两篇，可视为早期的《易》义通论，对《易经》的各方面内容作了较为全面、可取的辨析、阐发，有助于后人理解八卦、六十四卦及卦爻辞的大义，简言之，其要义在于发《易》义之深微，示读《易》之范例。

《说卦》是阐说八卦象例的专论。

《序卦》旨在解说《周易》六十四卦的编排次序，揭示诸卦相承的意义。

《杂卦》即打散《序卦》所揭示的卦序，把六十四卦重新分成三十二组，两两对举，以精要的语言概括卦旨。

总之，《易传》是今天研究《易经》最重要的“津梁”，也是其哲学内涵所在。

《周易》有两种读法，一种主于象数， 一种主于义理。象数以占卜为主，《周易》只是工具，往往借题发挥。义理以哲学为主，借阴阳五行讲天地造化、人事休咎，更多是 以《易》解《易》。

先秦时期，都是以象数为主，兼谈义理。自《易传》出现后，开始有不占之说，义理逐占上风。所以也就有了象数、义理之争，一代又一代，帮派林立，后来形成“两派六宗”之势，直到现在也未罢休，其乱象不亚于今日之相声界，本人才学所限，也不甚明白，故不再展开，仅将两派代表人物和基本特征列举如下。

象数派：代表人物是汉代的京房、焦延寿，特点是“入于禨祥”，讲阴阳灾异，神秘色彩很浓。此派发展到宋，分为陈抟、邵雍二宗，特点是“务穷造化”，讲宇宙论，讲万物生化。它的源头是道教。

义理派:代表人物是三国时期王弼， 特点是“尽黜象数，说以老庄”。王老先生如同一把铁扫帚横扫象数，差点就扫干净了，直到今天仍有很大的影响。此派发展到宋，分为胡瑗、程颐二宗和李光、杨万里二宗。它的源头是玄学。

其实易学的研究很有意思，和歌曲一样有它的流行趋势。汉代讲象数，讲过了头，扫象，改玩义理，宋代讲义理，讲过头，又尚象，回归汉易……

先说“周”字，“周”字基本有以下几种意思：一指周代；二指循环往复；三是周知万物；四是周密。

显然《周易》的“周”还是应该与“循环往复”的方法与“周知万物”的特征有关系。

再说“易”字，“易”有三义：简易、变易、不易。”按《说文解字》解释：“易，蜥易”《秘书》说：“日月为易，象阴阳也。”这些解释有两种基本意思，一是蜥易等爬行类动物，二是指由“日”“月”合成的文字。

其实，这两种意思都描述了人类对世界的认识首先是从日月交替和变化开始的，而且这两种天体的运行与古人的生活联系得也最为密切。但是，如果只有变化，或者所有事物都存在绝对的变化之中时，事物也就变得不可知了。因此，郑玄在提出“变易”意义时，也提出“不易”作为“变易”的对立面。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周易》通过分析的方法，将任何事物都分成对立统一的关系加以理解和阐释，而“对立统一”规律又贯穿于一切事物发展的始终，这样，《易》就不仅能够永远地认识事物的本质属性和变化规律，而且，还能够通过对立与统一的规律使这些本质和规律变得简单清楚。

因此，郑玄提出的“变易”的“不易”是世界观，而“简易”则是方法论， “简易”存在于“不易”与“变易”之中。当“易”字包含的变化通过“八卦”与“六十四卦”的数理演绎方式得以体现时，事物的变化也就进入到这个数理的演绎体系中，顺着这种数理体系推理，人们也就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预知未知世界的部分情况。

实际上，《周易》的基本原理就是通过不断“变化”的方法，拓展、深化着人们对现实世界和未知世界的认识。

说到此，基本上就不会有人质疑《周易》是一部哲学专著了。

《易经》的结构和核心思想是“阴阳”两种事物的对立与统一形式。庄子认为“易以道阴阳”，《易传》作者明确指出“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在形式上是混沌难分的，因而也就是无法认识的，所以老子认为“道可道，非常道”。

对道体的认识反映了古人的某种抽象思维的能力，或者说正因为古人有了抽象思维的能力才从意识中产生了“道”的模糊性与抽象性。

《周易》在认识上的意义就在于它将“道”分为阴阳两种对立形式，使“道”从“不可道”的神秘感中走了出来，展现出人们可以认知的世界面貌。

老子指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因为“道”是混沌一团的、不可“道”的、幽妙难明的形质，因此，古人把它称作“太极”。《周易》基本元素是阴阳，根本方法也是阴阳，本质内容和符号特征也是阴阳。从卦象到卦爻辞，《周易》就是通过对阴阳两种属性的解释来揭示天、人、地的生存逻辑与发展变化的，代表着那个时期人们探索、认识世界的观点和方法，也记载着那个时期人们认识世界的经验和体会。

《易经》就是通过阴阳两种符号的组合结构与变化方式，象征性地反映世间万物的本质特征与变化规律，以此对事物的发展与变化预先做出吉、凶、悔、吝等判断，其目的是避凶趋吉。

最后， 用一句话总结，作为前言的结尾：《易经》是西周筮占的经典，《易传》是战国秦汉新旧占卜杂交的产物。在《易传》的阐释下，《易经》成为了中国哲学的源泉之一。

本篇参考书籍:杨天才先生译注的《周易》（中华书局）、李零先生的《死生有命 富贵在天〈周易〉的自然哲学》（三联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