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只大麻雀像闪电般地穿过这家人的窗口，向碧绿的原野飞去。他漫无目的地转呀转，终于在一棵老槐树的树枝上停息下来。 可怜的鸟儿！在经历了一场遭遇以后是多么慌乱啊，他“呼哧呼哧”喘着气，胸脯一高一低地起伏着，上面的细绒毛也掉了好几片。 这棵老槐树有好多年的历史了，因此长得高大粗壮、枝繁叶茂，上面停息着许多鸟儿：有普通的麻雀、“金嘴儿”画眉、“吉祥鸟”喜鹊、“医生”啄木鸟、“黑炭”小乌鸦，“多嘴”八哥……他们相处得可好哩，谁有困难，大家就开一次团聚会来帮助它。 会议的主持人是老麻雀多多，为什么叫他“多多”呢？这个以后再讲。 多多的通讯员是小八哥灵灵。她有个最坏的毛病——多嘴，她原来是住在森林里的，有一次，动物们挖好陷阱准备惩罚大坏蛋大灰狼，因为她走漏了风声，结果让大灰狼逃走了。同伴们责怪她，她也很后悔，于是远离森林，来到了这棵老树上。 在这儿，虽然她仍改不了多嘴的毛病，但由于她聪明伶俐，乐于为大家做事，所以得到大家的喜爱，大家推选她当了这儿的首领多多的通讯员，报信、召集居民都由她来做，大家都说，她是很称职的。 一天——确切地说，也就是大麻雀落在这棵树上的那一天。多多正在巢里喝茶——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忽然灵灵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多多大伯嗳，咱这儿来了个流浪汉，看上去很累呀，我问他话，他喘着气前言不搭后语的，您看……” 多多略一思索，说:“灵灵，你快去把居民们召集到我这儿，带一点食物和水。” “是！”灵灵走了，刚走又返回来，“哎呀，我忘记告诉您，那个流浪汉，不，那位大哥就停在最长的树枝上。我走了。” “好，好！”多多赞许地笑了。 多多照灵灵说的，找到了大麻雀:“小弟弟，你好呀!” “您是谁？”大麻雀已经安静下来。 “我是这儿的首领多多，看你的样子，像是累坏了，请你到我那儿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好吗？” “看您的样子，一定是个好人。那么，我跟您去。” -2-
在多多家里。 居民们各自带来了一点儿点心和水，放在大麻雀面前，用同情的眼光望着他。 大麻雀也不说话，也不道谢，一顿大吃大嚼后，他喝了口水，用翅膀拍拍胸口，有些费力地喘着气。 “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儿?从哪儿来呀?”灵灵眨了眨美丽的小眼，“噢，我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灵灵，是多多大伯的通讯员。” “我，我叫闯闯，闯王的闯，只有勇敢的人才敢闯，我就是个非常勇敢的人。” 闯闯想起自己独闯人家的惊险场面，心里充满了自豪。 “嘻嘻，嘻嘻”居民们都笑起来，心想他真是大言不惭。 “闯闯，听你的意思，似乎曾经有过什么惊险的经历？”多多观察着闯闯。 “老伯，您真是慧眼识……珠珠。”闯闯眼里放出了动人的光彩，“是这样的，一天前，我曾单枪匹马闯过一个人家，当时的情景你们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 所有的人——包括多多，都为闯闯的经历惊呆了，随着闯闯的叙述，他们眼前闪过一幅幅奇异的画面： 一天前，闯闯不小心从窗子飞入了一户人家。一进去他就觉得不对头，像一只没头苍蝇东窜西窜，猛地一头扎向天花板，随之“啪”地落下来，掉在了地板上。此时，屋里的人也立马发现了他，他们兴奋异常，喊着、跳着，关上窗子。妈妈一马当先，冲向落地的闯闯。 可闯闯并没有束手就擒，当妈妈的手快碰到他时，他硬是挣扎起来，拖着歪斜的身子飞了起来，并且只贴着墙飞。接下来，那家人与闯闯展开了大战，他飞进镜框背后，他们就扑向镜框，他躲进窗帘后，他们便朝窗帘跑。在五个人的围攻下，闯闯巧妙地左躲右藏，把那五个人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最后闯闯飞到大立柜后，藏了起来，他们无法走过去。 天慢慢黑下来，夜晚降临了，那家人关灯上床睡觉了，闯闯就又扑棱棱地乱飞起来。只听那个大女儿说：“我去把他囚禁起来。”妈妈说：“算了，让他闹吧，闹累了，就会睡觉的。”果真，过了一会儿，闯闯的眼皮越来越沉，他进入了梦乡。 当第二天天边出现鱼肚白，当那家人开始洗漱，当妈妈把窗子打开说透透空气，大立柜后的闯闯眨巴着智慧的小眼，瞅准机会，一下子从窗子处像闪电一样飞走了。 闯闯的故事讲完了，他神气地环顾四周，居民们静了片刻，灵灵猛醒似地鼓起了掌，居民们跟着拍掌欢呼起来。这下，闯闯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确实是个勇敢的青年，这段经历真够你自豪一辈子了。”多多的声音突然颤抖着低下来，“如果不是我老了，还真想回去看看，看看养育我的人家。”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多多的眼里落下来——只有他这只鸟才会落泪。 “大伯，您——?”大家都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德高望重的多多流泪，再说流泪只有人才会，怎么…… 下面是多多的叙述： -3-
我跟所有的鸟一样，出生在一棵树上。我也有自己亲爱的母亲。在家中，我是最小的一个，上面有三个可爱的哥哥。回想起那时，我是多么的幸福啊! “宝宝，你瞧，妈妈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啦!”我在香甜的睡梦中被妈妈喊醒。 我一看，妈妈嘴里叼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大虫子，我高兴极了，三口两口把点心吞了，撒娇地喊着:“妈妈我还要，妈妈我还要。” 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啊! 可是美好的东西消失得多么快啊！终于有一天，妈妈出去给我们找食物后再也没有回来…… “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妈妈，我饿，我饿。” 我们兄弟几个哭啊，喊啊，直到嗓子沙哑了，才昏昏睡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房子怎么动起来了？”哥哥们慌乱的喊声把我惊醒。 我们的房子颤动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人的笑声，我感觉大难就要降临了，吓得大声哭起来，与哥哥们紧紧抱在一起。 “有好几只呢！”一个大手伸过来，我们吓得往后退，但还是被抓在那只大手里，这里面真是不好受，热乎乎的，我和哥哥们被紧紧挤在一起，肠子都快挤出来了。 过了好一阵子，那只大手终于松开了。我们跌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躲在大哥身后，偷眼一看，原来抓我们的是个浑身灰土的大孩子，他旁边站着三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有一个还伸出白白的小手来摸我们。 “好，这只最大的换给你。这只给你。这只给你这个白小崽。”那个大孩子在分配着我们，“这只最小最肥的嘛，吃肉还吃不得，算了，给它开刀吧。”他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生了锈的小刀，就要剖开我的肚子，我绝望地闭上了眼，心里叫着:“妈妈，哥哥呀！” 三个小男孩叫着：“别，别！”哥哥们吓得大哭起来。 大孩子眨眨眼：“怎么，你们还有什么东西来换他吗?——没有？那你们滚，小心吃榔头！”他挥起拳头晃了晃。 三个孩子吓跑了，我的哥哥们哭着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我恨死了这个大孩子，他是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 “我拿小刀来换他，好吗？”一个男孩怯怯的声音传来。 我心里一动，睁眼一看，啊，面前的这个小孩是多么好看呀，白白的皮肤，亮亮的大眼，小小的酒窝，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不行，太少了!” “那，再加一支铅笔。” “咱才不稀罕呢！” “那你要什么?” “我——”大孩子闪着狡猾的双眼，在小男孩身上打量，眼光落在小男孩的腰上不动了,“我要你这支枪。” “不——”小男孩双手紧捂着枪。 “你不给，我就抢。还要把它给——”大孩子做了个掐我脖子的动作。 小男孩看着我，勉强把枪交给了大孩子，双手捧着我走了。 从此，我就跟小男孩住在了一起。 -4-
小男孩给我找了个新的家：一只大纸盒子，顶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圆洞洞。我住在里面不但不舒服，而且一点儿也不习惯，特别是晚上，周围黑洞洞的，又没有人和我作伴，简直害怕极了。我一面哭一面说：“妈妈呀，哥哥呀，快来救宝宝吧!” 可慢慢地，我喜欢上了这个新的家。 在小男孩的爸爸妈妈和两个姐姐的对话中，我知道小男孩叫可可，可爱的“可”。 全家人中他最喜欢我，吃饭时总是先让我吃饱，他再吃，我吃的饭中虽然没有虫虫，但是有我从来没吃过的松软的大米饭、香甜的蛋糕，还有蜜汁水。 他天天都陪着我，捧着我认识家里的东西：“这是电视机，这个圆圆的叫地球仪，那个叫……”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我跟着他认识了不少东西。 可是有一次，我做错了一件事。 你们知道，我们鸟儿没有不会飞的，我也一样，不久我的翅膀渐渐硬起来。一次，可可把我放出来，不知怎的，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轻了许多许多，在可可惊喜的叫声中，我高兴地发现，自己已经飞起来了。 我是多么兴奋啊！我满屋飞啊飞啊，让可可在我后面追，他一面追一面“哈哈”地笑着。我飞上高高的五斗橱，站在一只号称“瓷老虎”的头上，调皮地冲他叫：“你能捉到我吗？来呀来呀！”他欢叫着扑上来，我朝上一跳，只听见“啪”一声，“瓷老虎”从橱上跌下来，摔得粉粉碎碎。我呆了，可可也呆了。 真巧，可可的妈妈正好下班回来，她一看见地上碎成一片片的“老虎”，不由地一愣，问可可：“是你砸的？” 可可哭了，鼻翼一抽一抽。我心里是多么不好受呀，因为这都是我引出来的，忽然，我的眼里落下泪来，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算了，哭也没用，下次当心一些就是了。”妈妈俯下身子去拾碎瓷片。 一听可可的妈妈不再责怪他了，我高兴了，一高兴就飞起来。 “咦?”可可的妈妈惊异地抬起头，眼光落在了我身上，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打量我，脸上渐渐露出来笑容，“可可，瞧你把这只鸟养得多肥，今儿中午我把它炒炒给你吃，好吗?” 我吓得发起抖来。 可可大惊失色，冲上来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几乎喊起来：“不，不，不嘛!” “可可，这只鸟不能再养了，到处飞还到处拉臭臭，弄得家里脏兮兮的。”妈妈一脸严肃，“你得听妈的话呀，啊！乖孩子，要不妈妈不喜欢你了。” 可可紧紧抱着我，哽咽了好久才说:“好，好吧，不过，你得晚上，才，才能……” “好，妈妈依你。” 望着可可圆圆的脸蛋，我真不相信可可会同意，我有些愤怒了。 可可不再说话，而是紧紧抱着我慢慢走到院子里，轻轻把我捧在手里，含着泪说：“飞呀，快飞吧!” 我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飞呀，你快飞吧，等到晚上，就坏事了。”我一听可可的话，求生的本能使我一下子高高地飞了起来。可飞了一段时间，又若有所失地飞了回来。 可可正在那儿抹眼泪，看见我回来，急得什么似的，又是跺脚，又是摆手。 我这才慢慢地飞走了，老远，还能看到底下有个小黑影朝我飞的方向跑着，跑着…… -5-
多多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 闯闯和居民们都被多多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多多大伯，后来怎么样了？”沉默了好久，灵灵问道。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可可。”多多叹了口气，“因为我在可可家里都是吃现成的，而到了外面就需要自己找吃的，常常是顾了这顿顾不了那顿。很多同伴都欺负我，用他们那尖尖的嘴巴来啄我，为了保护自己，我学了许多自卫的本领。后来，我来到这棵树上，得到大家许多的帮助，才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闯闯想了想，奇怪地问：“您本来不是叫宝宝吗？” 多多笑了笑，没有答话。 “咳，怎么这个也不明白，多多大伯遭受了那么多的苦，还能叫宝宝吗？” 闯闯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真想念可可呀。”多多不大的眼晴里放出了光，“我想告诉大家一声，我决定去看望他一下，很快会回来的。” “我和您一起去!”灵灵和闯闯不约而同地说。 “好，好！”多多慈爱地笑了，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可可那张圆圆的脸蛋…… 多多、灵灵和闯闯告别大家后，便由多多带路，飞上了蔚蓝的高空。 他们飞啊飞啊，约一个时辰后，多多欣喜地叫道：“到了，到了，你们瞧，那就是他的家。” 灵灵和闯闯向下放眼望去，呵，好美的一座房子：黑瓦红墙，墙四周种着树呀、花呀，招引得小蜜蜂、小蝴蝶围着他们翩翩起舞。灵灵尖声喜叫：“来，咱们下去！” 灵灵和闯闯感到新鲜得很，这儿瞧瞧、那儿耍耍，只有多多深情地望着这儿的一草一木，他对它们真是既熟悉、又陌生。突地，多多眼睛一亮——原来是可可走了出来。 “可可，可可！”多多高兴地快要发疯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扑到可可肩头上，用翅膀拍拍他的脸。 可可吓了一跳，连连扑打多多，直到多多掉在地上，他才惊奇地望着多多。 “可可，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从前养的那个最好的朋友呀！”多多为小主人的举动所委屈。 可可仍旧望着他一动不动，那眼光显得是多么陌生啊，那眼光是多么令多多伤心啊！ 可可忽然紧抿着嘴，脚步轻轻地朝他移过来。 多多眼前似乎出现了以前那一幕：他在前面自在地飞翔，可可追着他“咯咯”笑。 他的心在激动着…… 此时，出乎意料的情景出现了: -6-
可可一个箭步跑上前，用两只手掌把多多紧紧夹在当中。 “啊！”多多痛得尖叫起来，这种痛他曾尝过，那是把它从树上取下的一个大孩子干的，可是现在，使他剧痛的竟是他一直深深思念的可可，这怎能不使多多更加痛苦呢？！ “多狠呀！”灵灵叫起来，她很痛苦——看到自己尊敬的大伯在受苦。 闯闯愤怒地瞪圆了小眼。 “哈哈。”可可欢欣地笑着，拿了根细细的布条，绑住多多——这个儿时的好友的细腿，再牢牢地拴在一棵大花的枝干上，不顾多多怎么悲切地叫喊，竟自走进屋里去了。 灵灵、闯闯一扇翅膀，“嗖”地飞了下来。 “多多大伯，呜呜……”灵灵哭了。 “那个小坏蛋，我跟他拼了！”闯闯气啾啾地说。 “不怪可可，他不认识我了，这不怪可可呀！”多多像是自言自语，“只有这样了……”他头一歪，闭上了含泪的眼睛。 “多多大伯，多多大伯！” 这时，可可已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团米粒。 看到多多一动不动地闭着眼，他呆了呆，扔掉米粒，跑上前去，摇摇多多的身子，拉拉多多的眼皮，无可奈何地眨眨美丽的大眼:“怎么它，它死了？”
结尾一 灵灵和闯闯怀着悲痛的心情，在多多上方久久地盘旋着，盘旋着…… 此后，灵灵和闯闯回到了那棵老槐树上，居民们听到多多离开他们的噩耗，都非常伤心，为多多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 后来，闯闯当了这儿的首领，但是他永远也没忘记多多，那个可怜的多多。 年老了的灵灵，话越来越少了，思考越来越多了，她经常会想：不知可可后来怎么样了？长大了的他，是否还记得那个曾陪伴过他的“宝宝”…… 结尾二 可可轻轻地把多多腿上的细绳解开，把它捧在手心里，端详着它，难过地自问:“小鸟，你告诉我，是不是我把你捏死的，你说过话呀，说呀！” 多多一动不动。 可可大人似地叹口气，在地上挖了个小洞，把多多轻轻地放了进去，一边埋土一边念着：“安息吧，小鸟。” 不久，在埋多多的地方，长出了一棵翠绿的小树，可可经常来给它浇水。不用说，他们又成了一对好朋友。 结尾三 可可把多多腿上的细绳解开，定定地看着他。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多多的身子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他一扇翅膀，一下子飞了起来。 灵灵和闯闯飞扑上去。 “多多大伯，您真聪明！” “哎，我欺骗了可可。” “不，这不怪您，嗯，也不怪可可——”可是到底怪谁呢？闯闯也说不清楚。 多多望着惊呆了的可可，在心里悲哀地喊着：“再见了，永远再见了，可可，可可——” ……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