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综艺,至少让一些公共议题被重新提及了。/《再见,爱人》
忙完一天后,回到家中,打开手机或者电视,平台上花花绿绿的界面开始为我们推送各种各样的节目。
歌唱、舞蹈、旅行、选秀……如果说综艺节目最初承载了普通人对乏味生活之外的一种想象的话,那近些年,综艺节目似乎令人有“主宰”我们生活的错觉。
在36年前,电视行业如日中天的时代,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已经观察到了人类面临的困境:“……成千上万的图片,稍纵即逝却斑斓夺目。正是电视本身的这种性质决定了它必须舍弃思想,来迎合人们对视觉快感的需求,适应娱乐业的发展……”
时间快进到现在,视频依旧强势,只是它主宰的场域,变成了互联网和小小的屏幕。
我们和华东师范大学新闻系副教授吴畅畅聊了聊近些年的综艺节目,作为一个研究者和“圈内人”,他的观察,或许能够带给我们一些反思。
“失望。”
回顾2021年中国综艺交出的成绩单,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新闻系副教授吴畅畅直白地表达了上述感受。
作为学者,吴畅畅因为担任了2018年《创造 101》的总编剧而在最近几年被大众认识,这俨然是他的个人标签之一。但在转投现在的综艺研究之前,吴畅畅的专业背景其实是历史学。
历史和综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吴畅畅表示,自己自始至终对青年人的文化表达和政治意识感兴趣,无论是历史还是当下。当前的综艺,同样承接了自己一贯的研究思路和愿景。
综艺节目已然成为年轻人寻找自我、确认自我的重要途径。
这档出圈综艺,包涵了不少当下年轻人的生活细节。/《一年一度喜剧大赛》
从把目光投向国际的《创造营2021》到主打“怀旧回忆杀”的《披荆斩棘的哥哥》,从透视亲密关系危机的《再见,爱人》到探讨新世代爱情密码的《90后婚介所》,从弘扬中华文明瑰宝的“中国节日”系列短片到致力于讲述当下青年人笑点的《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这些节目都以其锐利的锋面在2021年留下痕迹。
以下是他的分析与讲述。
吴畅畅 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新闻系副教授
疗愈类和喜剧类节目
我认为,从2021年开始,在未来几年里,中国综艺节目的几个主要方向之一是喜剧类,另一个是疗愈类。
疗愈类节目,你也可以说它是“慢综艺”,它没有很明显地遵守情节设计,更多是借助后期剪辑,配合一些颇有升华感的画外音或字幕,而产生极强的心灵疗愈的效果。《再见爱人》就是例子。说实话,这个节目刚开始时我没有那么喜欢,毕竟它不算原创,借鉴了韩国一档离婚综艺。后来我仔细看了之后,发觉它确实对接到中国当代城市家庭所存在的一些实际问题,譬如说较高的离婚率、单身率、社会性别角色刻板印象等,所以该节目的切面很准,也很及时。
旅游是一个特别会失控的场景,把三对离婚或即将离婚的男女,放在一个非常态的状况下,看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会有一些新变化,这个设计,我非常认可。
当然,这个节目最好看的,还是在它的收尾阶段,三个家庭最后有没有通过旅行,得到治愈。这个结果从录制开始就是待定的,它是处在一个相对失控的位置上的。我想,也正是因为这种失控感,才会让节目具有不一样的疗愈效果。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正面的激励,比如说心灵鸡汤;《再见爱人》更像是一种反向或者说反直觉的治愈。它类似精神分析所说的镜像,我们从别人的缺陷(镜像)中,看到类似的经历,它的治愈性就在这儿。
再说回喜剧,《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一,它扩大了喜剧的外延;第二,它的代际色彩非常明显(青少年);第三,它其实是现实主义的,这也使得它为什么在一开始时就能极快地积聚人气和关注度。马东再次抓到了年轻人的心理症候,我会把这个节目当作是《奇葩说》的喜剧版。
这个节目的准入,其实非常有门槛,中老年观众是看不懂的,他们不太知道很多段子是什么意思,所以这个节目是个典型的网络端口节目。我相信接下来还会有一批喜剧类节目、脱口秀节目蜂拥而至,因为喜剧,它具有典型的钝化(或帮助受众逃避)现实生活负面情绪的效果。
重新审视“流量”
无论是《青春有你》还是《创造营2021》,2021年的反响都不如2020年。2020年疫情期间,两个女团的综艺以各种形式出圈,为人所知;而2021年只出来一个利路修,已经说明问题。
如果我们把流量经济、视频平台视为外在机制的话,粉丝对整个机制其实是有一定的反噬作用的。迷群,从粉丝到现在的饭圈,它的发展和壮大的过程是通过综艺节目与电视市场的商业化进程,反向推动的。
中国的粉丝,尤其是饭圈,他们已经深度介入到商品链的上中下游的环节当中。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粉丝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特别牛气:因为我参与到偶像的打造过程中,我花了钱,我对他是一定有话语表达权的。这于是成为粉丝同经纪公司和平台之间进行协商或角力的筹码。
而选秀节目的制作团队,他们总归还是有一些现实主义的抱负的。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节目,例如角色选择的代表性,能够击中现在社会转型期,特别是后疫情时代当中青年人个体的精神或认同危机。“打工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新纪录:批评性导论》 斯特拉·布鲁兹 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10
不可否认的是,从2005年《超级女声》开始,(偶像)选秀节目逐渐对中国的大众文化,具有一定的话语形塑或议程设置能力。像“逆风翻盘”“淡黄的长裙”这样的口号或节目中的流行语,通过社交媒体的病毒式传播,很自然地成为了大众话语尤其是大众网络话语当中的“新词”。
2018年《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大火之后,湖南卫视顺势制作《声入人心》,进行偶像选秀市场的差异化竞争。2020年,芒果TV制作《乘风破浪的姐姐》,借助女团声威,开发中龄女性女星的综艺市场。从这个角度,我认为“芒果系”的团队很懂得如何借力打力,“人优我转”,借助已有的产品来开发新的差异化产品。
《披荆斩棘的哥哥》(下文简称“披哥”)差不多也是这样。严格意义上说,“披哥”主打怀旧情怀,跟2020年12月线上直播的西城男孩演唱会所引发的网络热度,本质上是一致的。
看这个节目的,很多人可能都是城市中产/中年(30 )女性,她们刚好是经历过这些哥哥以偶像出道时的年轻模样,所以当哥哥们被节目召集起来的时候,节目所调动的受众对年轻时期的强烈的情感关联,最大程度地贡献了节目的关注度。
但“披哥”完全不算爆款。刚一出来的时候,因为节目的稀缺性,它的边际效应非常高,但它消耗得也非常快。何况,怀旧梗在综艺节目里,很难玩出新的花样。
综艺节目里的“文化中国”
如今,比较完整地看完一部综艺的人越来越少了,大部分人可能只会看个cut,这也成了现在综艺制作团队里宣发组的重要工作任务:如何把长时间的节目切割成几个小视频,然后进行网络宣发和营销。另一方面,那些搞短视频的社交平台,现在都开始做长视频综艺了,譬如说抖音的《为歌而赞》,B 站的《说唱新世代》《90后婚介所》。很难说他们谁会吃掉谁,至少现在属于“寡头竞争”的阶段,相互渗透。
河南卫视的“中国节日”系列在2021年上半年的走红,也曾引发学界和业界的关注。需要指出,跟它对标的节目,应该是《朗读者》《中国成语大会》这种文化创新类节目。2016 年开始,全国的省级卫视相继跟风,制作了一大批同质性的文化创新类节目。恰恰是文化创新类节目发展到生产过剩的阶段,出现市场疲态,让河南卫视开发出一个新的方向。
我们现在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对内、对外,讲好中国故事。
在我看来,文化创新类节目本质上就是打造“文化中国性”的一次尝试。从最早的《中国成语大会》,到现在河南卫视的“中国节日”系列,它们都以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为纲要,打造“共同”的文化社区感。它们不仅在内部起到一个非常强烈的动员效果,而且还能出海,辐射到周边,成为中国对外传播的重要内容。
从2017年开始,嘻哈、街舞、电音、国风等一系列垂类选秀综艺节目接踵而至。但自2021年起,包括爱奇艺的《爆裂舞台》、腾讯视频的《黑怕女孩》等许多节目相继推出后,市场反应都很一般。这不是说亚文化出了什么问题(当然,我很反对使用“亚文化”这个概念),而是表明,某些类型的垂类综艺节目本身的市场边际价值已经基本上稀释完了。所以,现在很多综艺节目制作团队,正在发掘其他尚未被综艺化的垂类或小众文化。
流量经济的逻辑必然导致某些可能有违公序良俗的饭圈行为的产生。可能在这种层面上,有关部门才会对团综节目进行更加严厉的整治措施。
可以预计,未来一两年,内娱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这种生产环境对内娱圈的运作——不管是流量、资本还是娱乐明星个人来说,都会起到一定的警示和净化功能。
其实这也是我们的机遇来临之年。综艺节目并不是不能做,而是如何做的问题。2021年,我没有看到有一个完全心动的、啧啧称奇的爆款综艺出现,对我来说,这真的令我挺失望。我只能说,寄希望于2022年吧。
✎作者 | 三小
✎编辑 | 钟毅
✎校对 | 黄思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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