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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面前,一个女孩正在主动亲吻一个男人。
那个女孩,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那个男人,是我的老公。
我的妹妹,继承了我们母亲的白皮肤大长腿,搭配着粉色护士服,又纯又欲。
她脸颊泛红,带着一丝羞涩,主动吻了我的老公。
我痴痴望着我老公,他的侧颜,真的好帅。
咳咳,想什么呢。
从瞎想回到现实。
我,朱豆豆,躺在朱氏脑科医院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是一个植物人。
我的妹妹毛豆豆,朱氏脑科医院的护士,目前专门负责护理我。
我的老公赵寒,朱氏脑科医院院长,朱氏医药集团长公主的驸马爷。
我们的婚姻算是郎才女貌,哦不,郎才女财。
赵寒是全市著名的脑外科专家,我是朱氏集团的副总。
三年前,我们集团计划开设一家脑科医院,我高薪把赵寒挖来,请他做医院掌门人。
后来事业合作愉快,男女感情也就水到渠成,喜结良缘。
半年前,我出了车祸。
是赵寒拼了命救我。
他在手术台上站了三十多个小时,把我支离破碎的头骨拼凑起来。
但是,我人活下来了,却醒不过来了。
我成了植物人。
车祸之后的这些事,我都是听我爷爷说的。
那天爷爷来看我,跟我唠叨:“豆豆,你可得努力点儿,赵寒那台手术做了三十二个小时才把你救过来,这么好的医生,你要对得起他啊。”
赵寒轻声道:“爷爷,她听不到的。”
他说错了。其实我能听到。
大约在昏迷了三个月后,我醒了。
但是醒来的只有意识和听觉。
我睁不开眼,说不了话,身体也动不了。
我只能听。听爷爷的唠叨,听窗外的鸟叫,听仪器的电流声,听赵寒的叹息。
我那时觉得,他好爱我啊,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痴心的男人。我好愧疚,不应该在婚前做那份财产约定。
当时我们约定,两人的婚前婚后财产仅归属本人,将来我的财产唯一继承人是我的孩子,如果没有孩子,我死后名下股权平均分配给集团员工,其余财产捐献给山区。
我的丈夫,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么霸道的协定,当时他毫不犹豫签字同意了。
而当我横遭意外,他不顾一切奋力挽救。
我暗暗下定决心,一旦我能开口说话了,我就要改遗嘱,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把朱氏脑科医院也送给他,让他挽救更多人。
2
后来我爷爷病了,不能来看我了。我的病房渐渐冷清,每天只有我妹妹和我老公陪我。
我妹妹毛豆豆,高中毕业跑出去混社会,掉进了传销窝。我把她捞出来,送去护理学校。她毕业后,就来到朱氏脑科医院上班。
这丫头其实不是个做护理的料,粗心大意,缺乏耐心。我爷爷和我老公安排她来做我的专职护理,主要是考虑亲姐妹之间比较放心。
刚开始,她照顾我还算尽心尽力,晚上都睡在我病房的陪护床上,寸步不离。
后来我脱离危险了,她才稍稍松一口气。
我老公赵寒来看我的时候,她热情地跟他汇报我的恢复情况。
再后来两人聊得熟了,话题就从我身上转移了。
开始没边没际地乱聊。
她啥都跟他说。她混乱的成长环境,不幸的青春期,被欺骗的感情史……
我也才知道,她那时候做传销,是被初恋男友骗去的。
她都没跟我说过这些。
也对,我跟毛豆豆虽然是从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我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在别墅区,出入上流圈,十八岁就继承了普通人一辈子挣不来的身价。
我在毛豆豆眼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也只有在面对成为植物人的我,她不用仰望。
赵寒很喜欢听她讲故事。如果我是他的高岭之花,她就是突然出现在他脚边的春芽小草,充满了生机野性。
两人越聊越投机。有时在我的病房里,一聊就是一下午。
我就默默地听。反正我活着也是煎熬,听一听最亲近人的声音和故事,挺解闷儿。
直到有一天,我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奇怪的味道。
那是种什么味道呢?
暧昧。是暧昧。
如果我能说话,或者动一动手指,我肯定都能阻止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可我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听,听着那人心的车轮,一点点出轨。
3
某天,他们在我病房里聊到晚上。聊着聊着,毛豆豆说有点困,赵寒说那你去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病人。
在赵寒口中,我已经只是个“病人”。
毛豆豆没说话。奇怪的静默。
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样的氛围,是个傻子都能猜出来会发生什么!
我努力想睁开眼,我要睁眼,我要告诉他们,你姐姐、你老婆醒了,在听着你们,看着你们!
意志的力量很神奇。我尘封了不知多久的眼皮,竟然动了。
我睁开眼了!
屋里灯光很暗,我的瞳孔很快适应了光线,开始聚焦目标。
我看到了,看到病床斜对面的沙发上,他们依偎在一起。
他们看上去是那样幸福,都闭着眼,竟没有发现床上的植物人,正紧紧盯着他们。
如果目光能杀人。
当他们回过神来,慌乱地分开时,我已经闭上眼,悄无声息。
赵寒匆匆走了。毛豆豆留在病房里,心不在焉。
我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心想,他们肯定是一时冲动。至少赵寒不是那种人,他应该是熬得太累太苦了,才一时把我妹妹当成了我。
可是第二天,赵寒又来了。
我的希望彻底破灭。
他与她亲切地说着话儿,比前一日更亲近。我不用睁眼看,都能听到他们眉目之间霹雳啪嚓的电火花。
车轮继续出轨。
我看着他们拥抱,看着她主动亲他的脸颊,看他敛着淡淡羞涩的微笑……
他吻她时,侧颜好看极了。
男人专注时的侧脸,总是迷人的。
我以前就是迷上了低头看病历的赵医生,从额头到下颌的每一寸峰谷,都恰到好处,像手术刀雕刻出来的杰作。
可是,这个杰作,不独属于我了。
他被人抢走了。那个人,是我亲手从传销坑里救出来的妹妹。
我意外出车祸成植物人后,老公当着我的面吻上了另一个女人
4
他们接吻的那一刻,我的手指动了一下。
就在我对面的沙发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我多么想告诉他们,我是植物人,但不是植物啊!
毛豆豆起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赵寒说:“不会。”
他的语气很笃定,是医生对病人果决而冰冷的诊断。其实最近他只要用心查看一下我,可能就会发现我的变化。
但他的心思全在毛豆豆身上,连我已经能睁眼这件事都没注意到。
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悲哀呢。
毛豆豆还是不放心,跑过来往我眼睛上覆了一块湿巾。
眼皮上湿湿凉凉,像极了流泪的感觉。
我努力动手指。
一下,两下。
突然,右手食指动了。接着,左手拇指动了。
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获得新生的狂喜,以至于其他痛苦都被冲淡了。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赵寒被工作电话叫走了。
毛豆豆仔细收拾好沙发,然后朝我走来,站在我床边,一动不动。
如果这会儿她用湿巾捂死我,赵寒也不会报警吧。
我心跳加速。我心想糟了,旁边的心率仪会直接把我暴露。
可毛豆豆终归是个粗心大意的护士,没注意到我的心率变化。她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儿,开始收拾我的排泄物。
我忽然有些理解她。天天替我端屎端尿,只有霸占了我的老公,她心里才能稍微平衡一些吧。
5
后来的日子,他们继续在我的病房里温存。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和我爷爷的耳目,只有我的病房足够私密。
可他俩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们当作植物的朱豆豆,已经悄悄觉醒了。
经过几天的努力,我的十根手指头都能动了。
我开始尝试动脚趾。可我的下半身完全没有知觉,我的腿明明只有85厘米长,脚趾却像是远在天边。
不能急,慢慢来。
他们是刺激我苏醒最好的药。
赵寒真的像是吃错了药,对毛豆豆极其感冒。在我印象里,他温润内敛、冷静克制,白衣大褂自带性冷淡风,令人沉迷于他的高冷神秘。
我们的生活也很克制。各自工作太忙,聚少离多,相敬如宾。
可是在这个病房里,我通过毛豆豆看到了赵医生的另一面。
白大褂之下的他,也只是饮食男女,有七情六欲。
这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我也为爱疯狂过,结果头破血流,心如死灰。
现在的我,已经看透了爱情。我支离破碎的大脑虽然控制不了这具躯壳,前额叶皮层却能更加冷静地思考。
我预测,毛豆豆和赵寒这样的感情发展下去,对我来说是有危险的。
当他们想不顾一切在一起时,我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而要除掉我这个阻碍,易如反掌。
我陷入恐慌,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直接睁开眼,向他们宣告我醒了吗?他们会怀疑,我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继而在别人知道我醒来之前,让我彻底歇菜。
如果不醒呢?只能装作植物,被动地看着事件发展下去。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天,毛豆豆说,想光明正大在一起。
赵寒沉默许久,说:“我也想。”
我的呼吸窒住了。
接下来呢?是不是要合谋弄死我了?
“可是,我不能离开朱豆豆。”他说道。
“为什么?”毛豆豆不解。我也不解,为啥,因为“爱情”?
“老爷子私底下跟我聊过,如果我跟他孙女离婚,或者他孙女死亡,我就必须离开这个医院。她的遗产我肯定是得不到的,我们有婚前协定,我也不在乎她的钱。但我在乎这个医院,这医院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孩子,费了我很多心血,这里的脑外科已经慢慢打出名声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姜还是老的辣,所以我爷爷一早就看到了隐患,直接用杀招堵住风险——把我和朱氏脑科医院绑定在一起,赵寒要么两个都留,要么两个皆抛。
医院是他的孩子。他可以抛弃妻子,却不能抛弃孩子。
呵呵,多么动人的真相。
6
毛豆豆有点失望,但表现得很懂事,没有对赵寒提出更多要求。
而她对我的态度,骤然转变。
表面上,她还是精心照顾我,却在只有我们两人时,在我耳边说各种难听话。她说老天不公平,为什么把我们一个生在天堂,一个生在地狱。她说我变成这样都是报应,以前得到的太多……
她诅咒我,永远做一棵植物。
我在心里回应她,好妹妹,你再继续刺激我,我会长得更茁壮。
这天夜里,毛豆豆悄悄跑出去跟赵寒约会了。
我不敢想象两人在外面会做些什么。
我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月光洒在我的腿上,双腿依然毫无知觉。
腿不能动,我就永远不敢醒。
门忽然开了,有个人走进来。
看身形,不是毛豆豆或者赵寒。
而我的病房,如无必要,其他人是不会进来的。
深更半夜的,这又是谁?
我赶紧闭上眼。
他走到我床前,坐下来,抚摸我的额头,轻叹一口气。
“豆总,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的心一紧。
这声音……这……他是……
周凡。
我的前男友。
7
在我十岁时,我爸爸遭遇竞争对手暗害,不幸去世了。
我二十六岁接任集团副总开始,爷爷给我雇了贴身保镖。
前几个都不太满意。后来千挑万选,挑出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兵哥哥,刚从特种部队退役。
在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执行过任务,雪山、深海、密林、沙漠都接受过极限训练,杀过暴恐分子,立过三等功,狙击、格斗、擒拿样样在行。
本人,却是个白白净净、眼睛清亮、笑容恣意的少年。
起初,我并不喜欢他。
他嘴不甜、心不软,是上千度高温锻造出来的钢铁直男,专治我的各种公主病。
他开车贼猛,停车都是漂移进车位,说是以前开几吨重的装甲车开惯了,开我的凯迪拉克跟玩具车一样。
我认为危险的事,他从不放在心上,口头禅:“多大点事。”
安保方面,我要求他做这,他偏要做那。他说他保护过驻外大使,不要挑战他的专业。
去逛商场,让他帮我拎包,他说公主你自己拎,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想解雇他,盘算着怎么跟爷爷说。
突然出事了。
有几个项目承包商跟我们公司发生纠纷,想敲我们一笔竹杠,打官司输了。他们不解气,盯上了我。
那晚月黑风高,我加完班,坐电梯到地下车库。
周凡没在我身边。最近我不让他跟着我了。
空旷阴暗的停车场里,只有我高跟鞋的回响。
我边走边回短信。
不经意抬头,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人跟踪我。
回头,啥也没有。
我低头在包里翻车钥匙。翻着翻着,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我有点慌了,越慌越找不到车钥匙。
就在此时,有人从后面,用力勒住了我的脖子!
一块湿毛巾捂住我的口鼻。
我挣扎了几下,失去意识。
8
等我醒来,躺在病床上。我的家人、下属关怀地凑上来,周凡站在窗边抽烟。
护士说病房不能抽烟,他当没听到。
家人们告诉我,要不是周凡突然杀出,我可能有大麻烦。
后来我看了车库监控,那几个人刚把我弄晕,周凡突然从我的车里跳出,空手打恶狼,一招解决一个,动作干净狠辣。
原来他早就预感有事发生,提前埋伏在我的车里。
我问他:“为啥不提前告诉我,或者早点出手,非要等到他们把我迷晕啊。”
“你不晕,会比较碍事。”
一口烟吐出来,深藏功与名。
那一刻,我被他帅呆了。
我提出,想跟他学格斗。不求大杀四方,只求保护自己,不给他当累赘。
他居然答应了。
之后就是魔鬼训练。这家伙把我当部队里的新兵,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往死里练。
我也咬牙坚持。毕竟在他面前撒娇示弱都没用,他会甩一句:“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
苦练两年,初有成效。我的力量、耐力、技巧、反应力都杠杠的。
去打了三次格斗爱好者友谊赛,三战三胜。
赢得“金腰带”那天,我请周凡喝酒。
他不喜欢西餐牛排红酒那些高雅玩意儿,说不自在。我们就在路边小摊,一人一箱夺命大乌苏,喝到凌晨三点。
两个人都没法开车了,我指着街对面的酒店:就在这儿歇会儿吧。
这一歇,就滚上了床单。
我问他:“你是处男吗?”
“不是。”
“嗯。”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想对他负责。
我们虽是酒后冲动,但不是酒后乱性。我喜欢他有段时间了,看得出他也喜欢我。
钢铁直男不擅长表露情绪。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钢铁侠的外衣也掩饰不住。
我们度过了快乐的一夜。
清晨六点,他起身穿衣。我问他干什么,他说,送你上班。
我呆了一下,冷静得这么快?不温存一会儿么?
也对,钢铁是没有温度的。
9
不,还是有温度的。
我午觉睡醒,收到他的微信:“能做你男朋友吗?”
除了工作,他从不主动给我发微信。他做事目的性极强,没有弯弯绕的肠子。
他既然说了,就说明是深思熟虑,准备扛起这份责任了。
我回:“好。但是工作归工作,互不干扰。”
“那当然了。”
之后我们相处愉快。
白天我工作,他负责公司安保;傍晚他带我练习格斗;夜晚我们是男女朋友。
但每次激情过后,他都不跟我过夜。他说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夜里十一点以后,我给他发消息,只要和工作无关,他绝不回复。
我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他刚来这个城市不久,没有根基,家里还有母亲要治病、妹妹要上学,手头不宽裕。
我给他涨工资,他说适当涨涨就行了。我想给他额外转账,他不要。
他说这让他有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接受不了。
他过生日,我送他礼物,不贵但实用,他很高兴地收下。
夜里十二点,破天荒给我发消息:“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妈耶,这男朋友也太好哄了吧。
我们谈了一年,分手告终。
他说看不到两人的未来。我们不可能结婚,所以没必要再投入更多感情成本。他做事讲求及时止损。
我大他七岁,富家千金,高材生,女总裁,确实不可能跟一个小保镖结婚。
他道理讲得都对。但是对我太残忍。
这几年,我没有亏待过他,从物质到感情,只要他愿意接受的,我该给的都给了。
到头来,我成了他的“损”,必须及时止的“损”。
夜里,我一边喝酒,一边给他发消息:“你还爱我吗?”
他回复:“谈不上爱,喜欢而已。”
酒瓶碎了,我的心也碎了一地。
我说:“你对我太狠了。”
他说:“还行吧。”
我再给他发消息,他就不回复了。我一看时间,过十一点了。
第二天,人事主管跟我说,周凡递交了辞职信。
我知道他是厌倦了。他喜欢自由来去无拘无束。给朱氏集团没日没夜卖命三年,现在想要去浪迹天涯了。
我说:“工资给他结了,让他今天就离职。”
10
我也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你不爱我了,我也不理你了。从那以后,我就删了周凡,跟他断联。
但用了将近一年,才从这段情伤中走出来。再也没雇过贴身保镖,自己能打了。
有一次,一个拳友打比赛的时候不慎脑震荡,我陪他去市医院脑科看病。
挂了专家号,接待我们的是赵医生。
非常惊讶。
我和赵寒是大学校友,他在医学院,我在商学院,一起搞过社团活动。大学时候的他沉默寡言,很不起眼,没想到如今已经是科室主任了。
我家公司做的是医疗器械,和他算是半个同行。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来我遇到相关的专业问题就请教他,他都认真回答。平日沉默内敛的赵医生,在聊到这些专业话题时,思路清晰,表达流畅,绽放出独特的光彩魅力。
我渐渐被他吸引,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我不想错过。
平安夜那天,我约他出来吃饭,提出了为他创建一座专业脑科医院的想法。
我把精心设计了两个月的策划案给他展示,郑重发出邀约:
“赵医生,我想代表集团邀请你担任朱氏脑科医院院长。在这里,你可以把你的事业发扬光大,进行法律允许范围内的一切医学研究,集团将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支持。”
赵寒喝了一口茶水,镜片后面沉静如湖的眼睛,闪烁出光芒。
那是梦想的光芒。
三天后,他从市医院离职,专心投入脑科医院的创办当中。
医院正式开业前一天,我和赵寒领了结婚证。
没有谁主动追求谁,甚至没有求婚环节,我们从合作伙伴发展成恋人再到结婚,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医院开业之初诸事繁杂,我们连婚礼都没时间办。约好了以后来一场旅行结婚,也一直没能实现。
也无所谓,反正彼此要相伴一生,有的是时间一起做很多事。
可是,老天爷又给我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直到今日,我不会再相信爱情了。
11
说回现在。
消失了四年的周凡,突然在今夜,出现在我病床前!
我是在做梦吗?
我睁大眼。
眼前就是他。还是那个白白净净、眼睛清亮、笑容恣意的少年,一点没变。
“能睁眼了?”他问我,“能说话么?嗯,看来不能。哪里能动?动一下给我看看。”
我动动手指。
“腿能动吗?”
我轻轻摇头。最近头也能动了。
他思考片刻,说:“我以前有个战友,训练的时候摔了,和你情况有点像,后来我陪他恢复过来了。你接下来的康复,交给我了。”
我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四年没见,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单刀直入。
他这说话做事只挑重点的风格,还是一点没变啊……
然后,他开始给我讲解要领,怎么用意识控制自己的肌肉。
他说:“看过杀死比尔没?那个女主角当了四年植物人,醒来的时候是怎么唤醒自己的脚趾?”
我看过,学打架的人都爱看。
“你就盯着自己的脚趾,一遍遍告诉它:动,动,动……”
动,动,动……
窗外泛起晨光时,我右脚第一个脚趾,动了!
汗水已经浸湿了枕床单。而我内心的狂喜,难以形容!
“很好,你迈出了扎实的第一步。白天你好好睡觉休息,晚上我过来,咱们继续练习。”
然后他就走了。
留下我独自困惑。
12
这个白天,我睡得很香。毛豆豆和赵寒在病房里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我都一概不知。
晚上毛豆豆又跑出去了,她已经不再留在我的病房过夜。赵寒最近以上班近为由,在附近租了个房子。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是他给毛豆豆准备的爱巢。
说到我的脚趾,经过三个晚上的练习,十个兄弟姐妹都能动啦。
周凡说:“接下来,我们要准备站起来。”
他先帮我活动僵硬的关节,搓软肌肉。为了防止肌肉萎缩,我爷爷雇了专业人员定期来给我按摩调理,所以双腿的情况还不算太差。
周凡命令我弯曲右腿膝盖。
努力了五个晚上,我的右腿膝盖抽搐了一下。
能动了!
接下来,是左腿。
正常人轻而易举的小动作,每一下对我来说都像翻过一座大山。
一个月后,我的四肢都可以抬起了。
周凡说:“接下来,咱们准备下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扯起来,扔到地上。
啊,这个不知怜香惜玉的男人!
但是,我终于从蜗居了上百天的床上,下来了!
他让我自己试着爬。
努力了十个晚上,可以爬得不错了。
感谢我长期运动,肌肉记忆还在,神经元迅速恢复搭建。
然后开始学着站立,周凡架着我,一点一点站起来。
这感觉,比登上珠穆朗玛峰还让人激动!
站住了,就迈步。
第一步成功迈出去的时候,我哭了。
我的人生终于走出了死胡同。
“别哭。”周凡帮我接好各种仪器,“眼睛哭肿了,明天他们会看出来。”
嗯,他总是那么缜密。夜里潜入我房间这么多次,一次都没被人发现。
并且他就如同一个专业康复师,除了康复,其他话题一概不聊。
仿佛我们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13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三个月后,我可以自己走路了。
开心的同时,我也很憋屈。
明明可以向别人公布,我醒了,可以自己吃饭了,可以出去走一走,呼吸新鲜空气。
可我却还要装植物。每天忍受鼻饲管和输液的折磨,还有毛豆豆的羞辱。
自从二人晚上约会,赵寒白天就来得少了,毕竟院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忙。他来查房时,只关心我是不是还活着,并不仔细留意我的情况。
我爷爷来看了我两次,倒是有点惊讶:“豆豆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啊。”
赵寒说:“是她妹妹照顾得好。”
我爷爷给毛豆豆加了工资。
我忍,我必须忍。要等到身体完全恢复,才有能力击垮那些背叛我的人。
就在我平心静气“卧薪尝胆”之时,毛豆豆又开始跳了。
白天赵寒来查房,她问他:“昨晚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寒说:“我忙,还没来得及考虑。”
“必须要考虑了!咱们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
“豆豆,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生孩子很危险!”
我心里一惊,脑筋转了几圈,明白他们在合计什么了。
毛豆豆想让我给赵寒生一个孩子。
根据婚前协议,我的全部财产由我的孩子继承。而赵寒作为孩子爸爸,在孩子成年之前,可以代管这些财产。
而且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无论我是生是死,我爷爷也不会把赵寒赶走。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爷爷不会让我的孩子从小也没有爸爸。
“不一定非要她自己生呀。”毛豆豆说,“从她身上取个卵子,你给个精子,把受精卵植入我的子宫,我来怀胎生育,不行吗?”
我勒个去,我被自己这位亲妹妹惊呆了。
她太有奉献精神了,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肚子,孕育我和赵寒的孩子。
那她知不知道这么做不合法啊?
赵寒说:“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他为什么不同意?他就朱豆豆这么一个孙女,后继无人。我是她的妹妹,用我的肚子替她生个孩子,朱家就有继承人了,老爷子高兴还来不及!”
赵寒沉默了。
“何况。”毛豆豆继续煽风,“咱们图的也不是朱家的财产,而是这座医院啊,你的心血、你的梦想啊。你也说了,植物人活不久的,她哪天要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戳到赵寒的死穴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再考虑一下。”
说完就出去了。
14
晚上,赵寒又来了。
今天他刚做完一台手术,病人还没脱离危险,他走不开,就没跟毛豆豆出去约会。
而周凡也没出现。
赵寒疲惫不堪,靠在沙发上,养了好一会儿神。
毛豆豆给他捏肩。真是个贴心的好护工。
“她不爱我。”他忽然说。
“嗯?”毛豆豆没反应过来。
“她不爱我。”他说,“从没爱过。”
毛豆豆这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了,很绿茶地说:“没关系呀,我爱你。”
他兀自说:“她心里一直装的是别人。”
“哦?谁呀?”
“我不知道。可能比我更优秀吧。”
“怎么会?你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你的医术救了多少人呀。”
“是吗?我连我的妻子都救不了。”
“你救了她呀,她都挺过来半年多啦。”
“她这叫活着吗?一棵植物而已。植物还能光合作用,她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我们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毫无反应。”
“我姐她虽然变成这样了,她的基因还可以延续呀。生一个你和她的孩子吧,我会当亲生孩子来养育,毕竟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嘛。”
赵寒沉默半晌,低沉而缓慢地说:“那好吧!”
我的心,坠入冰寒湖底。
赵寒,赵寒,赵寒,你这个混蛋!
美其名曰为我“延续基因”,打的却是我的财产和医院的主意。你们他妈的这对狗男女,不怕天打雷劈?!
我真想现在就跳起来,对着他们一顿乱揍。
可是我不能。在密闭的病房里,我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对付两个健康人,没有胜算。
若把他们惹急了,赵寒有一百种方式,让我继续变成植物人。
我忍,我忍!
15
赵寒嘱咐毛豆豆最近好好照顾我,我的身体机能越好,卵子的质量就越高。
他会去说服老爷子接受这个代孕计划。
开什么玩笑!我爷爷不可能同意的。
赵寒回来以后跟毛豆豆说,老爷子同意了。
我特么……
爷爷啊爷爷,你是老糊涂了吗?
看来,我只有自己救自己了。
这天夜里,毛豆豆不在。周凡来了。
我目光急切,用力张嘴,想跟他说话。
“你想说什么?”他问我。
我的嘴一张一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我的运动能力已经恢复,可语言功能始终在沉睡。我担心大脑语言区受损了,万一以后再也说不了话,可怎么办!
急得我眼泪在眼眶打转。
“不要急,慢慢来。跟着我,啊——”周凡一点点引导我。
我全部意志集中在嗓子,使出洪荒之力,“啊——”
我发出声音了!
“很好。”周凡循循善诱,继续引导我。
三天之后,我说出了第一个音节:“妈……妈妈……”
就像是婴儿学说话,说出的第一个词,总是“妈妈”。
“妈妈?”周凡不解。“你想你妈妈了?”
我摇头。我妈妈?我四岁时她就离开朱家了,我干嘛要想她?
我想表达的是,毛豆豆和赵寒想让我做妈妈!他们要弄出一个孩子来!
这段话太复杂了,我表达不了。
我指指自己的肚子,“妈妈,妈妈……”
周凡一头雾水:“你想做妈妈?”
我不想做妈妈!妈的!
周凡说:“你想表达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语言能力还需要锻炼,别急,咱们慢慢来。”
慢慢来?我等不了了!
这几天,赵寒检查了我的卵巢情况。他虽是脑外科专家,对其他科目也有研究。
他跟毛豆豆说,卵巢很健康,排卵正常。
他们开始筹备取我的卵子。
我跟周凡说:“他们,卵子,代孕……”
周凡赞许地说:“嗯,你说话有进步了,虽然我还是没听懂,你加油呀!”
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呀,按照周凡的智商,他不应该猜不出来啊。
他们预备十天后给我打促排卵针。
我急疯了。
每个白天,我闭着眼,大脑都在高速旋转,组织语言,模拟发声,激活语言脑区。
晚上,我在周凡的指导下,一字一句地说话。从只有名词,再到动词,然后主谓宾连起来,再然后主谓宾定状补。
终于有一天,我说出了发音清晰、语义完整的一句话:“他们,要取我的卵子,代孕,生孩子。”
周凡笑起来,眼里闪烁着星星:“朱总,恭喜你,终于可以说话了。”
拜托,周凡,你抓重点好不好,他们要取我的卵!
“豆总。”周凡笑容蓦然消失,严肃道:
“你已康复,可以苏醒了。”
他交给我一枚针管,“这里面是镇静剂。在不违法犯罪的前提下,危急时刻你用来自保吧。”
16
毛豆豆端着促排卵针走进病房。
她已经急不可耐了。
取走我的一颗卵子,就能得到我的亿万家财,我在朱氏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权,还有这家投资三十个亿的医院。
她把托盘放到床头柜,摆弄了一会儿。给赵寒打电话:“寒,已经准备好了,你来操作吧。”
她放下电话,凑到我跟前,检查我的呼吸和瞳孔。
她修长美丽的脖颈,暴露在我眼前。
瞅准时机,快准狠,藏在被褥下的右手闪电启动,把针头准准扎进她的脖子!
这一番骚操作,速度力量和反应,与常人无异。不,比常人还厉害。
天知道我这几个月经历了怎样的魔鬼训练。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生死关头走一遭,我算是悟透了这些大道理背后的真谛。
赵寒进来时,看到的景象是:毛豆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朱豆豆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好久没抽烟了,爽死。
没抽几口,我就剧烈咳嗽起来。躺了太久,肺功能受损。
一咳嗽,气场就没了。
赵寒没有我想象中的慌乱失措,只是略作判断,就明白了一切。
“你醒了?恭喜。”
“知道我,什么时候,醒的?”我的语言能力还没完全恢复,说话很慢,磕磕巴巴。
“可能早就醒了吧?身体机能恢复成这样,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嗯,确实。所以……”
“所以,我们的事,你都听到了、看到了?”
“嗯。”
我掐灭烟头。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冷静。以前躺在病床上,无数次用意念的大刀砍这对狗男女。
可真当面对了,我一点愤怒的感觉都找不到。
只剩疲惫。想尽快作个了结。
我应该怎么了结?
按照复仇爽文的套路,我是不是应该让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我指指我病床上方的画框,慢慢地说:“那、那上面,有针孔……”
针孔摄像头拍摄的影像会实时传输到我的私人电脑上。
“我无所谓。”赵寒淡淡道,“做都做了,我怕什么。”
“哈……”我冷笑,赵医生心态真好。
他也笑了。冰冷镜片后面的眼里,并无真实笑意。
“说回正题吧。”他收了笑容,“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挽回,离婚吧。”
17
赵寒愿意净身出户。所谓“净身”,就是放弃他手中百分之十的朱氏脑科医院股权,放弃这几年的全部分红,放弃院长职位,走得干干净净。
他曾说朱氏脑科医院是他的孩子。而他的孩子,他都不要了。
他只有一个条件:希望我放过毛豆豆。
“这么爱她?”我唏嘘。
他瞥了一眼昏睡在床的毛豆豆。目光中并无情意,就像在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我其实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对我的伤害,将成为我一生难以摆脱的梦魇。
午夜梦回,肝肠寸断。
赵寒曾给毛豆豆说,我不爱他。
但是他错了,错得离谱。
我爱他。确切地说,爱过他。
只是自从和周凡分手之后,我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过度付出,也不奢望超限度的回报。
互惠互利,才能天长地久。
起风了,窗没关,雨后沁凉的秋风吹到我脸上,带着泥土的芬芳。
我忽然悟了。活着,真好。
而当初救活我的人,正是眼前这个背叛了我的人。
救命之恩,抵得过一切背叛。
我豁然开朗。
那就……这样吧。
我向赵寒表示,该拿的分红他都拿走,从此不要再见面就好。
毛豆豆,我也没对她怎么样。她从小没有好的家庭环境,没能树立正确的三观,也是个可怜人。
接下来几天,赵寒开始做工作交割。毛豆豆被我送回老家。
我继续在医院留观,身体还不能说是完全恢复了。
周凡再没来过。
真是个来去自由的男人。
18
这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
是周凡打来的。
他约我去医院对面的咖啡馆坐坐。
我行动还不太方便,护士扶我走到咖啡馆门口,我自己走进去。
男人坐在窗边,看到我,粲然一笑。
我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来,这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人啊。
前段时间他每晚来陪我,我专注于康复练习,没心思想别的。现在,纷乱情绪涌上心头。
这次,我该怎么报答他?
我们面对面坐着,他喝咖啡,我喝水。
“我的任务完成,准备走了。”他说。
“任务……什么任务?”
“其实我不该多嘴,但有些事还是想告诉你。”
“什么事?”
“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秋雨又下起来了。雨打玻璃,噼噼啪啪。
从周凡的讲述中,我得知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周凡的姐姐前几年得了脑瘤,今年加重了。
治疗费用保守估计在七十万左右,周凡拿不出那么多钱。走投无路,他想到联系我。
打我的电话,却是我老公赵寒接的。
那会儿,我已经出车祸了。
赵寒告诉周凡,他可以免费治疗周凡姐姐,只要周凡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唤醒朱豆豆。
19
周凡并没有帮助植物人康复的知识,他对我那些专业“指导”,都是赵寒教的。
赵寒每晚支走毛豆豆,周凡就来带我康复。
我听到这,非常震惊,非常不解。赵寒为什么不亲自给我做康复?为什么特意找周凡?
周凡告诉我,这是赵寒新研究出来的一种疗法,通过强刺激,激活植物人的大脑。
植物人苏醒概率不高。就算能苏醒,听力、视力、行动、语言能力恢复,也需要长达数年的时间。
而如果接收强烈刺激,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刺激,大脑活动可能会更加活跃,提高苏醒效率。
在我潜意识里,周凡就是一根扎得够深的刺,足够刺激。他来做我的康复师,效果会比别人好很多。
事实证明了赵寒的推测。
不得不说,赵寒是个奇才,剑走偏锋,用了别人从没用过的疗法。
那他和毛豆豆又是怎么回事?
周凡说,这也是赵寒刺激疗法的一个环节。
我正喝水呢,差点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嘛?我不信。
周凡说:“那你想想,你每一个功能的苏醒,都是在什么情况下?”
我竟无言以对。
确实,没有赵寒和毛豆豆在我病房里上演那些场景,我也不会有那么坚决的意志逼自己苏醒。
我盯着周凡,“你,开玩笑。”
周凡说:“我有什么必要跟你开玩笑?你的病房里有监控,赵寒会不知道吗?他敢在摄像头下和毛豆豆玩火,还一直没有人发现,你觉得是他们运气好吗?”
周凡一连串问题,把我问懵了。
周凡继续说:“我向你保证,他和毛豆豆没有发生过关系,每天晚上我帮你做康复的时候,他都在办公室里待着。”
我呆呆盯着窗户。雨下得很用力,噼噼啪啪地,像是要把玻璃打碎。
周凡走了。给我留下一句话:“别赶他走,真的。我希望看到你幸福。”
幸福?还能有幸福吗?
我一个人坐着发呆,像一株植物。
手机的消息提醒音惊醒了我。
是赵寒发来的。
“工作交割完毕,我走了,各自安好。”
我猛地站起来,向咖啡馆外跑去。对,是跑。我能跑了!
看来,赵寒所谓的“强刺激疗法”,确实很管用。
护士扶着我,“朱总,慢点,慢点,哎呀,等我去拿把伞吧,您都淋湿了……”
大雨倾盆。我踉踉跄跄跑到朱氏脑科医院门口,正撞上赵寒走出大门。
他打着黑伞,黑西装,黑皮鞋。我很久都没见过他脱掉白大褂的样子了。
他看见我,惊讶:“朱豆豆,那么大雨,你干什么呢?以为自己病好了是不?”
“赵,不走,不走!”
赵寒走过来,把伞撑在我头顶,“你还有什么事想跟我交代吗?”
我喉头抽动,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就是堵在喉咙,怎么也问不出。
唉,以前多么伶牙俐齿的一个我啊。
“不走,不走。”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一句话。
赵寒,先别走。
20
赵寒留下来了,继续做朱氏脑科医院的院长。
我们没有离婚。在我爷爷眼里、外人眼里,我们依旧是一对完美佳偶。
事实上,却成了陌路人。
虽然他救活了我、治好了我,但有些坎儿,终究过不去了。
我们不再睡一起。家里两层别墅,我住二楼,他住一楼。就像两个合租人,相见时点头致意,背过身去各过各的。
我们唯一的交流,就是康复。
我的说话能力恢复很慢,赵寒帮我治了很久,还是恢复不到车祸前的水平。
也许是因为,没有了新的“强刺激”,我的大脑变懒了。
但我真的不想再要什么“强刺激”。
我只愿,岁月静好,平安健康。
我生日那天,赵寒送了我一个礼物。是一只小喵咪。
他有洁癖,我们家以前从不养宠物。
他跟我说,养宠物能帮助大脑恢复,属于“柔和刺激”。
我想问他,这又是他钻研出来的新疗法吗?
小喵咪软软萌萌,窝在我怀里。我的心都萌化了,脱口而出:“谢谢老公。”
赵寒一愣,我也是一愣。
然后,相视一笑泯恩仇。
番外
1
赵寒终于娶到了自己大学时暗恋的女神。
上学时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他从未把心中情愫表露分毫,那时候学业第一,他不想谈恋爱。
毕业五年后,因为事业上的合作,才开始深度交往。他渐渐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美人心。
但其实生活上不是很搭。
常年严酷的医学训练,把赵寒变成了一把冰冷而精密的柳叶刀,切除毒瘤,治病救人。
他理性缜密,深沉内敛,有洁癖,爱安静。
朱豆豆热烈跳脱,个性张扬,喜欢热闹。
好在两人都不计较,连婚礼没办,朱豆豆也没半点抱怨,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事业,他也不遗余力满足她的需求。
日子过得平平安安,事业发展得红红火火。
赵寒喜欢这样的婚姻。既能享受家庭的安稳、爱人的支持,又能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他感到很幸福。
幸福的彩色玻璃,被一场车祸撞碎。
护士为赵寒穿上手术服,他走进手术室,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的妻子。
这是他从医以来最大的考验。
不能失误,不能失误,不能失误。
他默念三声,沉心静气。
手术台前一站,就是32个小时。
结婚后,他从来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32个小时过。如今快要失去,才开始反思,曾经对她的陪伴太少了。
32个小时,他用尽一身医术,把她的肉体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她的魂魄却没回来。
她成了植物人。
没事的,赵寒告诉自己,他会帮她醒来,无论多长时间,无论用什么办法。
2
赵寒每天仔细观察朱豆豆的情况,并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在精心治疗下,她的身体没有继续恶化,脑部状态稳定。
赵寒思索,怎么让朱豆豆醒来。他还欠她一个旅行结婚呢。
让一个植物人醒来,这难度有点高。
他给朱豆豆用了一些自己研究出来的治疗方法,用药也比较大胆,反正是艺高人胆大。
起初,朱豆豆没有反应。赵寒在想是不是治疗思路不对。
某天,他在病房里和毛豆豆交谈时发现,监测仪器显示,朱豆豆的心率加快,血压升高,脑电波也有变化。
而当他们停止交谈,朱豆豆的心率、血压、脑电波又趋于平稳。
这是个很微妙的信号。
后来赵寒又试验了几次,屡试不爽。
他大致判断,朱豆豆的意识在苏醒,并且听力恢复了。
她可以听到外界声音,声音刺激她的意识,心率和血压上升。
对了,刺激,刺激?
赵寒产生了一个大胆想法。
他看出毛豆豆对自己有意思,并且决定利用这一点。
其实他并不喜欢听毛豆豆说话,对她那些青春阵痛的故事也不感兴趣。但如果把这纳入试验的一部分,他就甘之如饴。
在毛豆豆第一次向赵寒说出暧昧情话时,他扫了一眼朱豆豆的各项指标,变化强烈。
于是赵寒没有拒绝毛豆豆,让她继续。
和毛豆豆接触时,赵寒的眼睛时刻注意着监测仪。随着两人的火花越溅越多,朱豆豆的反应也越来越明显。有一次,赵寒甚至观察到她的眼皮在动。
她有非常强烈的苏醒欲望。
这就好办了。
3
毛豆豆亲了赵寒的脸,带响声的脆吻。
赵寒想躲,但忍住了。他看了一眼监测仪,果然,朱豆豆的心率和血压“噌”地上去了,脑电波也活跃起来。
他瞬时狂喜,又陷入深悲。
喜的是,他可能有办法唤醒朱豆豆了。悲的是,他必须亲手杀死两人的婚姻。
别无它法。
他一边调整朱豆豆的用药,一边剑走偏锋,开始试验“强刺激”疗法。
当着朱豆豆的面,他没有拒绝毛豆豆的示爱。
每一次强烈“刺激”,都加速了朱豆豆的苏醒。
她能睁眼了,她的手指能动了,她的头能转动了……她的所有变化,都被赵寒观察记录。他努力做一台没有感情和道德的机器,唯一目的就是确保试验成功。
赵寒本身有洁癖,还有一点性冷淡,和朱豆豆婚后都没有特别腻歪过,对毛豆豆更是毫无性趣,每次的接触,都要忍着强烈反感。如果角度正好是在朱豆豆看不见的地方,他就会不动声色把毛豆豆推开。
毛豆豆却被赵医生的忽冷忽热迷住了,更加卖力配合他的“试验”。
赵寒觉得,是时候给朱豆豆找一个“康复师”了。
找谁呢?他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接到周凡的电话。
周凡刚刚回到这座城市,听说朱豆豆出事了,打电话来询问她的情况。
两个男人开诚布公,赵寒说,你帮豆豆一个忙吧。
周凡说,没问题。
赵寒晚上把毛豆豆支走,朱豆豆以为他俩出去约会了,其实他就在办公室待着,让毛豆豆回家休息。
毛豆豆也困惑,为什么赵医生不跟她“更进一步”呢?
赵寒的回答是,那些事,等我们以后结婚才可以做。
毛豆豆就喜滋滋地等着赵医生跟她结婚。
趁着病房没人,周凡就来帮朱豆豆康复。他的那些专业康复方法都是赵寒教的。
在丈夫和前男友的联手“强刺激”下,朱豆豆求生欲极度强烈,神速恢复。
她的脚能动了,能抬腿了,能起身了,能迈步了……
透过办公室窗户,赵寒可以看到朱豆豆的病房。他看着这位特殊的“病人”一点点康复,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新生,成长。
4
毛豆豆第一次提出代孕生小孩的想法时,赵寒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但他转念一想,这不失为一个新的“强刺激”。
朱豆豆一直无法张口说话。赵寒检查过她的大脑,语言区没有严重损伤。
可能是,说话这个需求对朱豆豆来说还不够迫切。
那赵寒就要让她迫切起来。
他当着朱豆豆的面,和毛豆豆商量怎么“取卵”。
这可急死朱豆豆了。
没过多久,周凡告诉赵寒,朱豆豆开口说话了。
赵寒轻松一笑,望向窗外。万家灯火,再也没有一盏属于他的家。
周凡问:“觉得值得吗?”
赵寒答:“治好了一个植物人,够我吹嘘一辈子了。”
5
朱豆豆苏醒了,彻底地。
她憋了许久的怒火爆发起来好可怕,直接用镇静剂把毛豆豆干晕了。
赵寒进门看到这一幕,心中庆幸,幸好他让周凡给的是普通镇静剂,死不了人。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完成,是时候离开了。
忽然有点空虚,有点失落。
他端详着自己的病人。她走路还是瘸,脸部不太对称,说话坑坑巴巴,头上还有一块代替头骨的钢板,已经没有女神往昔的光鲜亮丽。
哈哈,所以,就忘记她吧,
财产,婚姻,他都不要了。有一身医术、一颗仁心,走到哪都饿不死自己。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这家医院,他总说这是他的孩子,其实这何尝不是他和朱豆豆两个人心血和爱情的结晶。
赵寒平静地进行工作交割,准备离婚手续。
毛豆豆被送回老家前,来求过赵寒。赵寒只说了一句:
“豆豆,对不起。”
不知说给哪个豆豆听的。
6
赵寒脱下白大褂,告别自己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朱氏脑科医院,打着伞走出医院大门。
即便心里一片狼藉,身也不沾一颗雨滴。
雨雾中,却看见豆豆踉踉跄跄跑过来,嘴里含含糊糊喊着:“不走,不走!”
他有点生气。淋得这么湿,要是感冒发烧,可能伤害大脑,影响康复!
赵寒把伞撑给她,西装被雨淋湿了。
“不走,不走。”她殷殷切切。
赵寒反应过来,肯定是周凡那个不讲信用的家伙,把实情告诉朱豆豆了。
在朱豆豆的强烈要求下,赵寒留在医院继续做院长,说白了就是继续给朱总打工呗。
婚也没离成。赵寒在民政局等了一整天,朱豆豆没来。
回到家,发现家里亮着灯,朱豆豆已经搬回来住了。
但赵寒明白,两人毕竟回不到过去了。
还是各忙各的。朱豆豆忙着康复治疗,赵寒忙着治病救人。
有时候忙到很晚才回家,远远看到家里窗户还亮着灯,赵寒有种错觉,万家灯火,竟还有属于他的一盏。
“喵……”
赵寒听到几声弱弱的猫叫。
路边,一只又瘦又脏的小流浪猫怯生生地望着他。他走过去,把它抱起来,发现它后腿受伤了。
唉,又有伤患等着他来救了啊。
7
朱豆豆过生日了。
对于她来说,劫后余生的每一个生日,都是上天的恩赐。
赵寒把自己治好的小猫送给朱豆豆。
抱着小猫,朱豆豆开心地笑了。这是她苏醒以来,露出的第一缕真心笑容。
明艳异常。
她说:“谢谢老公。”
吐字清晰,情谊沛然。
赵寒愣住。一瞬间,空了很久的胸膛,又有了怦然心跳的感觉。
(完)(原标题:《非正常恋爱美学:脱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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