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清代宣鼎《夜雨秋灯录》,翻译时略有改动。文中插图来源网络,如有侵权,烦请告知删除。
在东海,有一座掠网寺,寺里藏有一张绫本(绘在绫织物上的字画)大佛的绣像,绣像十分巨大,长二丈四尺,横八尺。换算为米的话,也就是长约8米,宽约2米7,可见这幅画是真的很大。
这佛像科头披发,面如满月,胸前缨络,垂下来如同蜘蛛网。佛祖左手当胸,捏着手势;右手挥舞羽扇,他身上穿的是水纹袈裟;佛袒露右臂,光着双脚,站在鼍龙的后背上。
鼍龙半身在海涛之中,四足摆动,抬着头张大了嘴,嘴里还吐着白光,白光升空成了楼阁台榭,日月山河。在鼍龙下面,则是飞蛇、飞鱼、水母等奇怪的水中之物,它们都涌过来,朝拜着佛。
佛祖目光微微看着下方,慈悲苦恼,看起来是在垂怜世人。在佛祖上上面,则是一部经书的内容,都是蝇头小楷,文末写着时间为“嘉靖某甲子”,绘画者乃是“优婆夷女弟子叶苹香”。也就是说,这副绫本佛绣像,是一位叫叶苹香的女子所制。
神奇的是,这幅画上的线条、绣字等,并不是用寻常的线,而是用叶苹香的头发为线,绣制而成。
叶苹香是谁?为何用自己的头发绣制如此巨大的佛像?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个很传奇的故事,您且听我细细说来。
明代嘉靖年间,浙江人叶大钟,官至翰林,侍奉在皇帝左右。
叶大钟为官正直,敢说真话,凡是遇到那些做坏事的官员,他都会弹劾,别说一般人了,就是当时最牛的权臣严嵩,他也敢弹劾。几次下来,严嵩也怕了叶大钟,派人送名贵书画给叶大钟。叶大钟拒绝了严嵩,还是继续弹劾他。
某一年,有一些海盗诬陷叶大钟,说他曾贿赂过某些官员,甚至说他暗通海盗。嘉靖帝大怒,把叶大钟革职后,在朝廷上重重打了一顿他,然后打入死牢,准备处斩叶大钟。
叶大钟有好几个儿子,都是名士,他们想救父亲,但却束手无策。
叶大钟还有一个女儿,叫叶苹香,时年才14岁,一向温婉,为人至孝。得知父亲要被处死,她也想救父亲,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无奈之下,叶苹香只能日夜为父亲祈祷,忽然一日得到感应。
叶苹香本来不会刺绣,得到上天感应后,她请人到集市上买了一块苦大无比的绫布,然后把自己头发剪下来,她把每一根头发都用薄如麦芒的刀劈开,劈成四根极细的头发丝,然后开始在绫布上刺绣。
叶苹香刺绣的内容,就是经书内容和佛祖画像。
就这样,叶苹香没日没夜地刺绣,头发用完了她就继续薅头发、劈头发做线,蜡烛点完了继续点,灯油烧尽了就加油,不到困极了她不会睡……就这样她坚持了两年,眼睛瞎了,头发秃了,终于制成了这副巨大的绫本佛绣像。
巧了,就在叶苹香制成绣像的时候,皇帝查明了真相,父亲叶大钟得到赦免。
可能是对朝政寒了心,也可能是觉得伴君如伴虎吧,叶大钟出狱后不再继续做官,直接退休养老了。六十岁的时候,叶大钟病逝,那时候,叶苹香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因为秃头眼瞎,所以没人愿意娶她。
叶大钟临终前,拉着两个儿子的手,交待他们: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即便将来她真的嫁不出去,也别让她老无所依。她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样啊,你们兄妹是一家人,要相亲相爱啊。
两个儿子哭着答应了,但是事情却没有那么乐观。
一开始,两个哥哥对叶苹香都还不错,两家沦落照顾叶苹香。哥哥还好,嫂子却有意见,她觉得这个小姑子什么也不能做,还得派人照顾她,实在是个累赘,所以经常在哥哥跟前说她坏话,说她懒惰,说她挑食等等。到后来,两位嫂嫂都开始辱骂叶苹香。
家里都是嫂嫂当家,两个哥哥枕边风吹多了,于是他们也觉得这个妹妹确实差劲,也跟着骂叶苹香。
几天之后,叶苹香就崩溃了,她心中打定主意,宁死也不要在哥哥家生活了。
这天,哥哥不在家,外面来了一位少女,头上双丫髻,穿着红衣绿裤褶,举止娴雅,翩翩起舞,到了叶苹香哥哥家。
少女看到了叶苹香,就说:姐姐,我看你眼睛有些问题,其实你这不是真的看不清,而是因为你坐耗神损肝肺,我可以治好你。我到天宫去偷一些天河水来,给姐姐看病,保证姐姐能重见光明,只是不知道姐姐如何报答我?
叶苹香大喜,说:妹妹,你如果真有如此神术,能让我这个在地狱生活的人(这是她说自己生活在黑暗中,如同地狱一般),重见天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少女就说:听说姐姐擅长刺绣,希望姐姐眼睛好了以后,为我绣两只凤凰,一个红色,一个白色,作为天孙下嫁的嫁妆吧。只是,姐姐不能把凤凰眼睛也绣上去,不然的话,凤凰就会飞了。
叶苹香还以为是少女开玩笑,但依旧答应了。
少女从怀里拿出金色的篦子,对着叶苹香的眼睛刮了几下,叶苹香流了很多眼泪,把眼睛冲洗干净了。少女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是甘露,她往叶苹香的眼睛里滴了几滴,让她闭目安坐。
大约一顿饭功夫,少女让叶苹香睁开眼睛。
叶苹香睁开眼睛后,顿时发现自己真的看到了,她的眼睛又恢复了,而且双瞳之中还有双瞳,里面有光,光亮清洁。少女又拿出膏药给叶苹香吃下去,叶苹香吃完后,立马觉得浑身舒服,头发长出来了,身体内所有的抑郁悲愤,全都一扫而空。
这一下,叶苹香脱胎换骨,比十八岁的少女更妙。
次日,少女又来了,她果然带着一块巨大的绫布来,还有针线,然后说了凤凰的样式,让叶苹香绣出来。她还经常来指点,彩丝综理,花样翻新,两只凤凰很快有了模样,落在梧桐树上,振翅欲飞。
绣好两只凤凰后,少女又来了,她亲自点了两只凤凰的眼睛。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两只凤凰居然活了,从绫布上飞出来,落在院子里,不断鼓起翅膀,似乎要准备起飞了。那少女拉着叶苹香,两人各骑上一只凤凰,然后飞到了空中,乘上了云朵。
自从少女治好了叶苹香的眼睛后,叶家人就很惊奇。现在,他们看到了两人跨凤乘鸾,更是觉得活神仙下凡了,纷纷磕头跪拜。
其实,这少女正是神仙,她从昆仑宫而来,是西王母身边的女仙,叫天孙,她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就是仙女。
哥哥、嫂子都呼喊叶苹香,但是叶苹香并不理会他们。
昆仑少女拨开了云朵,让凤凰往下飞了一下,然后看着地上跪拜的人说:下界凡人,你们不要这么惊讶,叶苹香至孝,感动了织女,织女奉西王母之命来接她,让她补天上的针神之位,从此她就是针神了,不用嫂嫂照顾了。
此时,地面上已经有很多人看到了,大家都纷纷跪拜,不断呼喊叶苹香,但是叶苹香还是和织女一起飞上天了。后来,当地人为了纪念叶苹香,建立掠网寺,叶苹香那副绣像,被供奉在寺中。
叶苹香的两位哥哥又羞愧又后悔,而两位嫂嫂却觉得,家里终于没有累赘了。
据作者说,安徽天长有一种鸟,春夏之际,它们一边飞一边叫,叫声听起来就是“嫂亏姑”,一直到秋天,它们才停止鸣叫。传说,这种鸟就是古代小姑子所变,她们被嫂子虐待致死,因此化为这种鸟,告诫世人。
其实,嫂嫂小姑子也是一家人啊,又同为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今日虐待小姑子,难道将来不怕自己女儿被儿媳妇虐待吗?
唐代王建的《新嫁娘》诗中,说“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这样嫂子和小姑子和谐相处,何其亲切而有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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