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张钰韬 2月2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命令俄军进入乌克兰境内，开展“特别军事行动”。这场俄乌冲突牵扯到的不仅是对垒的俄罗斯与乌克兰两军，更牵扯到俄罗斯与西方两大集团之间的利益冲突。 而在战场之外，同处欧洲的法国，本应围绕总统大选的政治日程却因为这场意外到来的危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地理位置上说，这场冲突爆发在欧洲核心，又适逢法国在2022年上半年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从时间上来看，俄罗斯发起军事行动时，距离2022年法国总统大选还有一个多月。 马克龙失败的斡旋和欧洲野心 对于法国总统马克龙来说，这场危机本应该是一次展示他“外交手腕”和高超外交斡旋技巧的良好时机。默克尔于去年年底卸任德国总理，刚刚完成交接的新总理舒尔茨仍需时间磨合，法国在这段空白期中无疑成为了欧盟“领头羊”的不二人选，再加之有轮值主席国这一有高度象征意义的任期加持，无疑使得马克龙代表欧洲调和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矛盾“师出有名”。 此外，马克龙一直希望可以增强欧洲的“战略自主”，摆脱美国的影响。在此思路影响下，如果他能够代表欧盟成功斡旋，使局势降温，不仅能够向美国证明欧洲可以完成美国无法完成的任务，展示欧洲的外交能力。更可以进一步说服欧盟其他成员国，最终实现他建立“欧洲军”的倡议，在安全问题上也可以跳出由美国主导的北约框架。 马克龙对欧洲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在他对欧洲和俄罗斯的双边关系理解中，他认为俄罗斯也是一个欧洲国家，主张与俄罗斯通过协商来解决相关问题。在这样的思路下，他在2017年上任后不久就在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接待了俄罗斯总统普京。此后，在处理克里米亚问题上，他还沿用并且进一步发挥了“诺曼底模式”，拉着德国一起斡旋，尝试在克里米亚以及乌克兰东部领土问题上取得新的突破。 在俄乌冲突正式爆发前不久的2月8日，马克龙还亲自前往莫斯科与普京会谈，而在长达五小时不公开会谈后，两人举行了联合记者会。会上，马克龙甚至宣布自己争取到了普京的口头表态，表示不会采取升级局势的行动。然而，马克龙转天前往基辅与乌克兰总统会谈时，俄方否定了他的说法。无论如何，这一段“穿梭外交”足以诠释这位年轻总统的外交野心。 但这段经历，却也随着俄乌战火最终点燃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的“阿喀琉斯之踵”。随着俄军出兵乌克兰，其他候选人纷纷指责他的外交努力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对于马克龙自己来说，这次失败的外交斡旋背后更是对他自己竞选计划的一次彻底破坏。根据法国《世界报》的消息，马克龙本应于去年12月宣布自己参选，随后开展自己的竞选活动，而当时适逢法国疫情由于奥密克戎变种扩散迎来第六波高峰。今年1月接受媒体访问时，马克龙一方面表达自己继续改革的愿望，向外界确认自己的参选意愿，同时又以总统的身份解释了自己参选希望满足两个条件：第六波疫情平稳，卫生防疫措施可以逐渐放松，以及俄乌紧张局势放缓。 如今第六波疫情虽已有所缓和，法国政府也于2月中旬放宽不少防疫限制，甚至马克龙的团队也于2月就已经集齐了参选总统必需的500个签名支持，但俄乌危机降温的曙光却并不会在一两天内就出现。另一方面，根据法国宪法委员会要求，参选者需要在3月4日前公布自己的参选意向。根据上周法国媒体发布的消息，马克龙将于3月5日在马赛举行自己的第一场竞选集会，而当笔者日前致电其政党“共和国前进（LREM）”总部时，对方以“目前没有候选人，所以也就没有竞选集会安排”为由拒绝回应。 不得不“转舵”的“极右” 对于分别刻画了“民族-极右主义”和“身份认同-极右主义”的两位极右候选人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和埃里克·泽穆尔(Eric Zemmour)来说，他们可能是因为俄乌危机最“受伤”的候选人。 很长时间内，玛丽娜·勒庞作为法国极右势力唯一的代表人，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俄罗斯总统普京执政风格及其个人魅力的欣赏。她个人也在2017年3月，距离当年大选不到4周时亲自前往莫斯科与普京会面。根据之后法国媒体《巴黎人报》(Le Parisien)于2020年初披露，她的党派“国民联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2014年曾向俄罗斯的一家公司贷款960万欧元。 泽穆尔这边，他本人也反复强调自己“希望成为法国的普京，而法国目前却并没有（这样的人）”。在普京正式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共和国”24小时之前，泽穆尔在媒体上强调：“我（对战争）持怀疑态度，我觉得美国的情报机构在歇斯底里地宣传他们版本的故事，并且为局势火上浇油。” 此次俄乌危机爆发之初，这两位极右候选人多次援引俄方消息，强调不会有战争，并且将危机升级归因于美国及其领导的北约。之后，两人转向表态谴责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 但他们此前的立场在局势升级后，成了竞选对手的攻击点。从2月24日开始，共和党候选人瓦莱丽·佩雷克斯（Valérie Pécresse）的竞选团队便利用之前公开的影像文件制作剪辑合辑，将这两位候选人此前有关俄罗斯和普京的表态加以整理，并在推特上开展宣传攻势，相关的话题标签也成为推特当下的热点话题。 共和党“暴雷” 在传统的右派共和党方面，尽管其候选人瓦莱丽·佩雷克斯利用极右候选人以往的立场来为自己的选举造势，但她自己的阵营也因为前总理、2017年共和党支持的候选人弗朗索瓦·菲永（François Fillion）和俄罗斯的关系而被反复“点名”。 2017年大选中菲永因自己的妻子在议会中“领空饷”被曝光而未能进入第二轮投票，他之后离开政坛，在西布尔控股公司（Sibur）和俄罗斯海外石油公司(Zarubezhneft)两家石油化工企业担任董事。在俄罗斯出兵的前几天，他出现在俄罗斯政府发布的一张照片中。照片中他面对同属俄罗斯海外石油公司董事会成员的亚历山大·诺瓦克（Alexander Novak），后者同时也兼任俄罗斯副总理。 菲永的处境尤其微妙：其一，与他有着类似经历，在政府中担任要职后，又在俄罗斯公司中任职的意大利前总理马泰奥·伦齐（Matteo Renzi）以及奥地利前总理克里斯蒂安·克恩（Christian Kern）都选择在俄乌危机升级后主动辞职，以确保欧盟内部团结，确保对俄罗斯经济制裁的效率；另一方面，英国下议院议员汤姆·图根哈特日前提出对俄制裁的范围也应该涉及到“为普京经济利益服务的人”。菲永很有可能成为英国政府未来进一步制裁的对象。 在压力下，2月25日晚间菲永在一次采访中向媒体透露自己“根据法国和法国国家安全的利益”将正式从两家俄罗斯企业的董事会中辞职。 菲永的临时补救可以保证他的后辈，佩雷克斯的竞选能继续顺利进行。而马克龙也完全可以赶在繁忙的外交日程中抽空宣布自己参加连任竞选，而对于两位极右候选人来说，随着时间推移，之前的表态也会逐渐让位于新的热点。 然而，这场冲突对法国的影响或许并不会就此结束。摆在马克龙以及下一任总统面前的问题仍有很多。从更加长远来看，要彻底解决欧洲的安全问题，俄罗斯仍是绕不开的对话障碍，也是必不可少的对话对象。 （张钰韬，巴黎政治学院新闻学院研究生） 责任编辑：朱郑勇 图片编辑：张同泽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