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六
我扒在窗口,看见我妈撑着一把遮阳伞,在烈日底下走进小区大门,步伐很沉重。那是1994年的夏天,天气未必有现在这般炎热,但记忆总让人觉得浑身不舒坦——她开门进来,摘掉了墨镜,脸色很不好看。
“整整差了10分,你没考上。”她很生气,因为一早就顶着太阳去中原中学校门口看发榜,录取名单里却没有我的名字,害她白跑了一趟。以前“小升初”考试出结果,学校录取了谁,是要去学校门口看放榜的。
小学上到五年级,我才知道要考试上初中这回事。不考也可以,那便就近分配,运气不好很可能会去念个“菜场中学”。我妈说你就考中原中学吧,离家近,又是重点中学。可惜我没能考上。因为喜欢画画,我还报考了第五十六中学的美术书法特色班,最终去了那里念书。
我的四年初中时光过得很开心。班主任是位数学特级教师,很照顾那个“发育不良”的我。我读书不甚用功,又贪玩,除了在画室里画素描,别的时间根本坐不住。初中二年级时,我妈把我送到她朋友家上了这辈子的第一次“补习班”,补的是物理——我才晓得,原来我还必须参加中考,有个叫“重点高中”的东西等着我。
我就是这么后知后觉。在中考前夕还在疯狂地绘制自己的“足球漫画”,初三的时候,我参加了一次区里的素描邀请赛,拿了二等奖。比赛的地点在杨浦高级中学。获奖之后,杨高招生的老师来我们学校,问我有没有意愿报考他们学校。优惠政策是可以降8分录取,但如果按模拟考的结果看,就是再加28分我也考不上杨高。
没想到,中考我发挥特别出色,不用加分就直接考过了杨浦高级中学的录取分数线,班主任也很高兴,说我“额角头碰到天花板了”。那是1998年,可以用固定电话查询分数。我家那时还没有安装座机,我是跑去邻居家里查的分数。成绩一出,我就被我妈打包发往了北京的姨妈家里。我还带着自己的200多页“足球漫画”去了人民美术出版社投稿,并参加了他们举办的首届漫画夏令营。
进入高中,真正的下马威是入学测验,每一门功课我都考焦考糊了。杨高要求很高、管理严格,在这里,我把偏科发挥到了极致,自信心也被摧残到要去心理咨询室寻求帮助。但这毕竟是很遥远的事了,很多苦难记忆被大脑“篡改”,以至于无论我怎样回想,高中生涯也并没有多么糟糕。
高考是在7月7日至9日,考场里没有空调,但搬来了巨大的冰块。考试那几天我妈比我更紧张,好像“更年期”提前了,浑身酸痛,卧病于床。我也不用她去送考,自己每天坐着公交巴士去了考点。那场被很多人认为可以决定命运的考试,我既不兴奋也不麻木,考完就忘,所以无甚烦恼。并且当时的我认为,用一张试卷来定义成年或作为我18岁的成人礼,太肤浅了。
我想要一份真正的迈向成人世界的礼物,于是高考结束后,我独自一人去了西藏旅行,在青藏高原我看到了更丰富的“人生答卷”的参考范本。
在发榜之前,我又回到了北京姨妈的家中。录取通知书比想象得来的更快,我竟然出乎意料地被师范大学提前批次录取了。而我妈的“更年期”毛病也突然自愈了。每一次人生的考试,就把我带进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后来我才明白——在每一重可能的世界,只要我们努力去成就自己,就能过得很好、活得很精彩。
人生是由无数个随机和偶然组成的,在永恒的痛苦之外,最终极的意义都需要由自己去定义、去赋予。等到大学毕业时,我写下:我所期望的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我依然热爱生活。怎么看,这都跟罗曼·罗兰那句关于“真正的英雄主义”的名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想,这便是真正接纳自我的开始。
往后,人生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考试”和静待发榜的日子。狂悲狂喜不是我希冀的人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才是。

责任编辑:王磊 图片编辑:施佳慧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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